初到边塞【1】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手轻轻地托着一枝正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脱口而出。

“早就听说琬琛是个才女，今天一见果然不假啊。”淳于祁钧边笑边说道，“燮，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皇叔夸她千万不要让她听到，她已经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淳于燮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睛里却闪动着任谁也看得出的骄傲，“琛儿喜欢海棠。这京城里要说赏海棠，侄儿思忖着只有皇叔的泠月园了。”

“是啊。可惜本王这里虽有好花却没有赏花的人。”

“侄儿听说太后娘娘正在为皇叔挑选可心的人，无奈皇叔眼界太高。”

“燮，你抢了本王的心上人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来伤本王。”

“皇叔的心上人？”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心中对于同一个女子的疼惜竟然能让两个人放下得失和芥蒂，这样的事情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顺着淳于燮的眼光望去，林琬琛正兴奋地在海棠树间跑来跑去。

一身水绿色的袄裙上绣着水粉色的蝴蝶通臂纹，蓬松的发髻上两条淡粉色的丝带、耳边烧造成水滴形状的琉璃珠子伴着这通透的人儿的每一个动作在和煦的春风中轻盈地舞动着。

这女子纯净得像是一滴清晨的露珠，美得像是一个偶然降落凡间的精灵。

沿着这道眼光再看回来。

淡烟色的丝绸长衫，腰间精细打造的纯银方胜链上挂着一枚透雕的玉蝉，悠远缠绵的香气正在从其中袅袅传出，古铜色的发冠上嵌着的红色玛瑙在并不算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显出温和的光芒，狭长的凤目里投出的始终是平和淡漠的目光，但只是偶尔闪现的表情却已经足以打动人心。

身边的这个人像是一块经过打磨抛光后的美玉，润泽而冰冷。

低下头，望着自枝头飘下的片片落红，一个只有他自己懂得的神情从淳于祁钧的眼中一闪而过。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吧，他了解她的外柔内刚，她呵护他的敏感暗伤。

许久，又是一个微笑，淳于祁钧缓缓开口：“燮，赏过了花，你怕是也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了。”

“是。”淳于燮答道，眼神仍然停留在正在花丛间穿梭的林琬琛身上，“这一次去边塞本该早就成行，可硬是被内阁给拦下了。”

“他们是怕你会对赵子越不利。虽然皇上说是要把你流放到边塞一月，可明眼人都知道你这次边塞之行的目的。那里的守镇赵子越本就是个毁誉参半的人，一贯居功自傲，不但经常要求封赏、有时还会直接要权，至于虐杀战俘、谎报杀敌数量这些更是时有发生，皇上明明知道，但苦于无良将戍边，也就只能容忍。现在你一去，以你以往的办事风格他还能有命在？”

“小皇叔也这么觉得吗？”淳于燮反问。

“以你的脾气赵子越若只是个普通的官员自然是非办不可的，但他是边关的守将，孰轻孰重你是分得清的。”

“赵子越其人如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全看用的人能不能控制。”凤目轻巧地闪开了淳于祁钧望向他的眼神，将视线落在了一朵被微风吹得正在枝头趔趄的花上。

“所以皇上才会让你去吧，满朝中能使得了这样的剑的怕是只有你了。不过先前被内阁举荐派去的楚文才，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通事刘安一再告发楚文才招抚不力，但流寇日趋稳定也是不争之事。楚文才在边关还是功大于过的，只是在处理事情时太过优柔，缺少些锐气。”

淳于祁钧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气，尽管对淳于燮的聪明早就了然于胸，但身处几乎与世隔绝的皇城之内竟然能将塞外之事称量得如此透彻还是让他有些吃惊：“边关之事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楚赵二人势均力敌相争不下，你这一去怕是要代皇上做个取舍了。”

静静地看着一朵海棠落地，淳于燮眼中的狡黠一闪：“若是皇叔，是主战，还是主和？”

没提防的被人突然一问，淳于祁钧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你有闲情在这里找本王的麻烦，还不如赶快想办法弄清楚皇上的意思要紧。还是你有把握无论怎么决断皇上都会答应。”

“天威难测，侄儿不敢妄加揣测。”

默默地笑笑，淳于祁钧识趣地打住，他知道一旦决定不再开口，任谁也别想再从淳于燮的口中多听到一个字。

“王爷，这里好美。”琬琛在前面不远处叫着转过身。一张因为兴奋而略显红润的脸上游走着难以言喻的娇俏，乌黑的眸子干净得像是可以望穿的溪水闪烁着灵动。

视线不由得转向了身边的淳于燮。与以往的他不同，一个和煦得像春风般的微笑和一双如春风般旖旎的眼光，骄傲如他在她面前也只是寻常人罢了。

“王爷，啊！”伴着一声轻唤，林琬琛一只脚踩在了一截枯枝上，重心一偏眼看要摔倒。

来不及考虑，淳于燮急急地向前几步用身体接住了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轻声的责备，边说边用手帮林琬琛整理好从鬓间滑落的发丝。

“琛儿只是好奇，王爷和皇叔在聊什么？”因为害羞而红了脸的林琬琛小声地辩解着。

“我们......”

“皇叔！”淳于燮急急地打断，“我们说的事情，先不要让琛儿知道。”

淳于祁钧轻轻呼出了一个鼻音：“燮，你知道琬琛最近都在练习骑马吗？”

凤目中现出了明显的惊讶。淳于燮当然知道林琬琛已经练习了一个多月骑马，但却粗心的没有发觉其中的原因，还一直当成是她好奇的天性使然，原来她早就察觉出了变化，她要和我一起去吗？可是......

“你本来就是被流放边塞，既然不是为了公务那随身带着个人侍候也是理所应当的，本王会在皇上面前帮帮你们的。”

抬起头，阳光从花叶间倾泻而下，一阵微风吹过无数花瓣自枝头飞起，围绕在身边缓缓落下。淳于祁钧故意转过头不敢去看，害怕自己的心被这两个相爱的人的眼神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