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看见那湛蓝的眼眸，是头顶盒子被打开的那一刻，那个人小心翼翼的将她托起，细细打量着她
打量着她那浅棕色的头发，用复杂的技巧编制的衣裙，还有她的脸
祖母绿的眼睛，干净的无一丝杂质，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定格在了他和她初遇的那一刻
她是奈布.萨贝达定制的玩偶，眉眼弯弯，是他心中人的样子
奈布给她取名艾玛伍兹
可见那人在他身上有多么重要，连人偶的名字都是她的名字改编的
艾玛被放在了他的床边上，那是奈布认为最重要的地方
此后，奈布每天出门都要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回到家还要静静的坐在床前望着她出神，眼底是不尽的温柔
艾玛知道，他只是透过她想着另一个人罢了，但她只是个人偶，也只能保持着那永远不变的笑容，静静地，望着对她痴痴笑的少年
“那个人一定很温柔，很漂亮吧？”艾玛想
奈布并没有将艾玛做的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因为他明白，她是她，是一个再相似的人偶都不能代替的存在，奈布也清楚，那人对他，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其他的感情，只要有那点爱情，就已经足够了
艾玛自从有意识起，便可以看见奈布眼底的温柔，和那微微的笑意，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用脸上的微笑，去回应那个令她难忘的少年
但不知怎么的，奈布变了很多，一就是每天早上看她一眼，晚上托腮望着她的脸出神，只是眼里没有了笑意，只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
艾玛虽然只是一个人偶，但她有意识，她懂，这个让她诞生于世间的少年，这个将她当做所爱的人的替代品的少年，心情并不好
但艾玛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是感到难过，脸上的笑容的弧度却从未下降一点，她不想停止笑容，想让少年看到笑容，可以想起他心里的那个人，从而心情愉悦。她也不能停止这个笑容，因为她只是个人偶，从她诞生起，那个笑容便跟着她，直到永远
但当艾玛看到奈布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时，还是震惊了，眼泪一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便被地毯贪婪的吸收干净
奈布看着艾玛，嘴里喃喃的确是那个人的名字，他摸着艾玛的头发，不停的问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应该是在问那个人吧，艾玛心想，艾玛不懂，也不愿懂，奈布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她只是在想，她是个人偶，人在制造她时，似乎根本没有跟她安装心脏，只是尽力地将她的面容，做的像那个人，但认真看，又像是另一个人
她想告诉他，她没有心
她不能，人偶生来就没有说话的权利，她只能保持的那副笑容，那副那个人与他初遇的笑容，眉眼弯弯，静静的看着流泪的少年
她感觉很难过，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第二天，奈布便把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东西收了起来，包括长得像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的她
艾玛还记得，当奈布想要将她收进盒子时，最后一次，细细的望着她的面容
她明显感觉到，奈布的手一顿，最终，奈布只是叹息着对着她说，对不起
艾玛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依旧眉眼弯弯，无忧无虑
夜深了，艾玛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她很难过，感觉很不舒服，他知道人悲伤到极点时，眼睛会流出眼泪，那是所有人都珍贵的东西
艾玛做不到，她拥有着名贵的祖母绿宝石做成的眼睛，干净，无一丝杂质，是所有人都喜爱的眼睛
但她永远无法拥有，令所有人都宝贵的眼泪，甚至连眨一眨眼都做不到
奈布再也没有来看她，艾玛知道，他想忘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而自己，长得像那个人，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所以，奈布想忘了自己
艾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自己可以看见窗外那片阳光的那天，盒子里很暗，他只能通过盒子缝隙里透露的那一点点阳光，计算着每一天，每一年
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她一直感到很难过，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她的心很疼
可是，人偶根本就没有心
好几年后，艾玛算着日子，自己来到这个世间，也快有十年了，自己陪伴他，也快有十年了啊
一只手打开封尘的盒子，从灰尘中，捧出了她
还是那只令她熟悉的手，只是，不再如当年那般柔软
奈布早已长成翩翩男子，而艾玛依旧是少女模样，眉眼弯弯，笑容定格在她与那个人相遇的一瞬间
只是身上早已落满灰尘，只有那精心制作的眼睛，像真人一样，可以从里面看出故事
当奈布看到艾玛的笑容时，越发觉得她不像那个人，她只是艾玛伍兹，可是看面容，她又是像那个人的
当艾玛看着奈布看向自己的笑容出神时，她就越发越坚信，奈布还是忘不了那个人，自己也只是那一个人的替代品，陪在他身边而已
明明刚刚做出来，就明白这些，但快乐的感觉却突然沉了下来，又有点难过，心好像在痛，但她没有心
她也不甘心，只是当他人的替代品
她想亲口告诉他，她只是艾玛伍兹，并不是那个人，她想亲口告诉他，自己并不想做替代品，她只想做一个奈布喜欢的人偶，不因为任何人
但她做不到，她甚至连弯下嘴角的弧度都做不到，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对着眼前的他微笑
尽管又看到了窗外日日念念的阳光，但艾玛依旧感到悲伤，却又无能为力
奈布依旧和从前一样，坐在床边对着她出神，艾玛只认为他又只是在想那个人
没有人知道，奈布只是在看她
当要到睡觉的时候，奈布轻轻的吻在了艾玛的面颊上，艾玛认为，奈布只是将她当成了那个人，但当他吻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刻，艾玛感觉到，她是有一颗心的，只是那颗心并不在这副躯壳里罢了，但艾玛能感觉到，那颗心，已经软的一塌糊涂
当艾玛认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那个曾经让奈布流着眼泪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心的人，那个让奈布想要忘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以至于将她放进盒子里，封尘几年的人，那个让艾玛生来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笑脸盈盈，对着她面前的男子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久，很久，艾玛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看到奈布轻轻给那个人擦去眼泪，看到奈布带着浅浅的笑意向那人说话
艾玛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很疼很疼
疼到快要流出眼泪来
艾玛不记得奈布是什么时候把那个人送走的，她只记得，奈布送那个人到门口，那个人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
夜已深，星渐渐出现，奈布似乎很累了，像是放弃了某种东西一般，有点悲伤，却似乎又感到了放松，刚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艾玛听着奈布的呼吸声，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将她从盒子里捧起，看到的那副微笑
艾玛打量过那个人，她们真的很像，不，只是她像那个人而已
奈布究竟是有多深爱那个人？才能对作为那个人的替代品的她如此温柔
她不敢想，她只记得奈布为那个人擦眼泪的样子，那个动作，很温柔
是奈布一直对自己的那样温柔
艾玛知道，那颗心，碎了，碎的彻底
她知道，她只是个人偶，她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本就没有心，也不应该有心
但艾玛就是感觉到，很痛，像是无数刀子刺在她的心头，连奈布将她收进盒子时，也没有那班痛
痛到想流出眼泪来
直到艾玛感到脸上的湿润，才发觉，自己真的哭了
作为一个人偶，拥有了，悲伤到极点才拥有的眼泪
艾玛挣扎着想让自己动起来，却似乎只有流泪，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
艾玛又想到奈布为那个人擦眼泪的场景，只觉得心疼，她想抚摸自己的心口，她想碰一碰那里，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心
艾玛感觉到自己动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移动到了桌边
艾玛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从桌子到地板下看去，很高很高
对于人类来说，从桌上摔下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对于人偶来说，摔下去，就相当于跳入万丈深渊
艾玛扭头看了看奈布，奈布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嘴里喃喃的说“你的笑，真的很美”
艾玛摸摸自己的衣裙，复杂的花纹，一针一线都可以看出编织的人的用心，只是被浸湿了而已
艾玛看了看外面的星星，想着，如果可以，她想知道，人偶到底有没有心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三点，艾玛不再犹豫，张开手臂，从桌上跳下
艾玛带着人偶到底有没有心的疑问，落在地上，艾玛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很沉很沉
她好像明白了，人偶是有心的，自己就有一颗爱他的心
奈布是突然惊醒的，他望向窗外，太阳刚刚破晓，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桌上的人偶不见了
奈布急忙从床上坐起，想要寻找人偶的身影，却在地上发现了她
她的躯体已经破碎，破碎到无法修好的地步
只有那张脸，依旧完好如初
眼睛依旧干净的无一丝杂质，依旧眉眼弯弯，像她与他初见的那一刻
奈布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却感受到了手上的湿凉
奈布慢慢红了眼眶
奈布还记得，昨天他拒绝了那个人，在糊里糊涂之下
但是，没有感到悲伤，也没有感到后悔
他在睡觉前还看了一眼她
看到了她在对他微笑，心满意足的睡去
醒来时，他已经失去了她
失去了那个人偶，那个长得像那个人的人偶
奈布不止一次觉得，她不是那个人，她只是她，只是一个他喜欢的人偶，一个想永远陪伴着他的人偶
奈布也想永远陪伴着那个人偶，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从奈布将艾玛从盒子里重新拿出时，奈布明白了，自己并不是还爱着那个人，他只是喜欢艾玛的笑容
那是独属于艾玛的笑容，尽管艾玛很像那个人，但艾玛就是艾玛，她的笑容，很美
眼泪从奈布的眼睛里流出，滴到破碎的娃娃身上，娃娃依旧眉眼弯弯，嘴上的笑容如她刚刚遇见他一般
只是，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如钻石般的光彩
近十年的陪伴，连奈布也分不清，自己爱的，究竟是那个人，还是她？
应该是她吧，毕竟，她就是她
她只是一个人偶，一个没有心的人偶
但她是一直对他笑的人偶，她只是他的艾玛伍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艾玛明白了，人偶也有心，奈布也失去了，他深爱着的人偶。。。
奈布不止一次在想，如果艾玛像活人一样，眉眼弯弯，亲口对他说话，他将是有多么的轻喜若狂
但如今，艾玛那像人一样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美丽，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一般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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