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少时一眼惊鸿，他本无意穿堂风，偏却引山洪。

1.

我得风湿病了，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在一年四季都穿着短裙的日本而言，是种大事。那天的开头很平淡，我打开门看见了还没升起的太阳，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裹紧身上的棉袄。我的上半身厚重下半身轻巧，任是谁看都觉得古怪的那种，一路上我把脸埋进温暖的羊绒围巾里，也是那时，我觉得腿隐隐发疼，我只当是冻的，没曾想那么严重，但是早上我把脸埋进胳膊里，老师在一边拨打家人的电话号码，厚重的棉袄盖着下半身，我整个人蜷在一起，失去了视线，所以听觉比以往灵敏了些。

我听见他们说怎么回事。

自这天之后，我不用穿着短裙行走在校园，除了夏秋。我的母亲是中国人，而父亲则是日本人，听她说想嫁给父亲时遭到了很大的分歧，我向来慈爱的爷爷奶奶（实际是外公外婆，他们为了刺激我爸而让我喊他们这个称呼。）说：“找谁不好，找个鬼子。”

那时我四岁，牵着母亲的手，有些忐忑的看着她，我看见奶奶在抹眼泪，又忍不住自己的眼神，她看我是恨铁不成钢，甚至有些怨恨，只是那时的我不懂，现在偶然从记忆匣子里翻出来，也是唏嘘，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我，但是不接受我的父亲，因为我长得像我妈。后来我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一些历史，我懵懂的问：“那和爸爸有什么关系。”她沉思片刻说：“有，那是他的祖先，也没有，因为他没有干过这种事。”

“但是你要记住，有些东西是不该被遗忘的，爱也是无国界之分的。”

2.

我到三年级都是在中国上的学，是爷爷奶奶带着，而后面则被母亲和父亲带去了日本，那天我在飞机上破天荒的抽泣，我问和你走了那他们怎么办，她为我擦拭眼泪说：“可能会去跳广场舞了吧。”那时候的我被安慰到，现在想只是觉得惋惜，女儿不在身边服侍自己，又无二子，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即使去打牌去跳舞，那种孤独感还是在的。

又一年的春天，我从中国拜完年回来，准备参加高中的开学仪式，那时候我怕天气寒加了件灰色针织，下身是校服短裙，又偷偷贴了保暖贴，主要是不希望自己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在那个春天，我遇见了他，藤井树。我说不上那种感觉，如果硬要描述，那可能是一见钟情，可是情在很久之后才发酵。彼时我站在路边张望来往车辆，这是一个小道，而小道的对面是站台。那时我和骑着自行车的他对视，眼底笑意还未散尽，而风忽然的一吹，让樱花瓣落到他的肩上，就像漫画般庸俗的开端，从此拉开我长达几年的暗恋。少年和我皆一怔，接着他放慢速度，而我借此穿过马路，眼底笑意是因为我知道今天中午我妈烧了一顿大餐，而遇到他后，我的脑海里不断播放那个画面，险些做过了站。

连带着那顿大餐都食不知味，我想是怎么做到小道上那么多人骑着自行车，而他恰好和路边的我对视，又恰好吹起一阵风的，这些恰好连在一起就是上天开的玩笑，是逃不开的。

而玩笑远远没有结束，因为我走进了班级时发现了他，他那时一手里握着笔，一手托腮看着校园的风景。而我很快调整好心情，假装没看见他又刻意路过他身边，那一刻的心虚几近涌进喉头，我只要噎口水都能听到轰鸣的心跳。

而在后续的安排座位和点名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时候老师在讲台念了：“藤井树。”我看见他的动作一僵，他没有立刻回答，在老师又念了一遍后才吱声，为此还被说了：“还没开始上呢就开始发呆了吗？”

可我分明感觉他那低垂的头颅透着失落，我毫无顾忌的盯着那个后脑勺暗戳戳的猜测他的心理想法，甚至脑补了他听到名字后随大众的眼神一起飘到我的身上，并且露出诧异的神情。但是，并没有，他在后面动作就没变过，连我喊了到他也毫无反应，我的想法就那么轻易的被击穿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我发现我对他的了解只有名字还有会朝我的方向看来，但是我可以确定，他看的并不是我，而是下意识的反应，仅仅是老师不熟悉新同学报位置时。我觉得我坐的这个位置于他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因为只要被提，他都会向这看，眼神迷茫的看着我的脸，接着往下移到书桌，然后再转回去。

我发现是因为那道题我不会，视线从书本上缓慢移开，之后慢慢向上的过程中瞥到的。从时起，藤井树给我的不再是看见美少年时的激动，而是想要探索秘密的好奇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