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闻初都在思虑遮面的事情,最直接的遮面法子无疑就是带面具或者蒙面。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间问题,又总觉得这样的方式更容易遭到怀疑。
看不见得东西愈加忍不住多看,一旦上了心,就会做出自己都难以掌控的事情。
好奇心就是这样害死猫的。好奇心也是这样害死他闻初的。最开始他对黎远道就是这样一种莫名的好奇和兴趣……
轻手轻脚的起身,脚还没离地就被人抓住了衣袖。
“你去哪?”
书剪烛平日里清脆的清音有点喑哑,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茅厕……”闻初一只手撑着腰,弯了弯身
子,好像真的是肚子痛。
“你骗我。”
少年拉着他的衣袖不放,闻初回头看见他黑的发亮的眼珠,摸摸他的头:“睡吧,我真的是去上茅厕。”
“你这几日天天天天让我早睡觉,然后等我睡着就偷偷溜走。”
虽然被发现了,但初的脸上没有任何尴尬的神情。
他开始思考他要做的事情,他要查清楚自己的死因,既然占了凌轻尘的身体,那么凌轻尘是否还活着?
他很想离黎远道远一点,但是又必须靠近想要得知一些消息。
眼前这个小师叔,初入武林。单纯无害,对他慷慨解囊,也十分热心,他自是十二分感激。
眼下要做的事情未可知险情,还是不要扯上他的好。
“最近阴虚火旺,需要阴阳调和。”
声音清润,说出的话也直接干脆,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书剪烛终于松了衣袖,脸上一热,每次将这种寻花问柳之事他都说的毫无羞赫,他实在佩服。
闻初坐在床沿穿衣装,见他还半坐着着自己,不由打趣:“你是不是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明阳调和的滋味儿,要不要一同前去?”
“不去!”
书剪烛的脸色在黑夜里更红,抓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他。
嘴角的笑意加深,这么着就害臊了,想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把秦楼楚馆都逛遍了,该调戏的调戏,该吃豆腐的吃豆腐。
不过相较之下,他还是觉得书剪烛这种性格可爱些。
闻初轻笑,怪不得自己不受喜欢,大概不知羞耻就是他的硬伤。想想他都做过了什么一一在大街上当众申白,在家门口偷吃黎远道豆腐,还有…时不时的撩拨…
闻初骑马来到郊外的芒山,白天医馆干活抓药,晚上还要深山采药。日子过得真是不太顺心,口中叹气,眼晴没闲着,一直在四处寻找。
灯丝这种药材本就稀有,加上药如其名,夜间就像烛火一样片叶发出点点光亮,长在深山老林,多半没人敢采。
在医馆干活的好处还是有的,比如医书种类繁多他可以借阅,再比如可以顺点儿药材不会被发现。
就差这一味了,闻初找了好几天。把整座山大致分为了八块,只剩下方位朝北的阴坡面上的三块。
手里的火折子没敢点,北坡的风大,要是不小心放了火被官府提了不说,还得去更远的地方寻找药材。
林间伴着虫鸣,倒不是那么害怕,闻初一处处的仔细摸寻。
“灯丝啊灯丝,可别让我等死啊。”离武林大会只有五日时间了,不得不急,眼下只有该这么一个堂而皇之的接近黎远道的机会了。
他可是冒着毁容的危险在试探某人,虽然毁的不是他闻初本人…
风声尖啸,吹得脸冰凉也更加清醒。
一闪一闪的萤火虫逐渐多了起来,比不得阳坡的树叶茂密,这里相对其实更好找了些。
闻初顺着点点光往山涧寻去。
山涧和山坡的接合处满是火虫飞舞,
绿莹莹的光亮之中那一黄色的光马上就被捕捉到了。片时之间夹着丝,片叶很细正发出黄色的微光。
闻初欣喜的扯扯嘴角,终于找到了。
“原来在这,让我好找。”语气惊喜。
包在布帛离闻了闻,果然有股子清苦的味道。不过他早有准备,这几天在医馆薰了不少兰泽的清芳。
即便是这样也可能不过书剪烛,毕竟不知道他的医术精学到什么程度。
趁着午间人少,闻初就悄悄去后院了药。
坐在树下荫凉,手中的扇子时不时扇着。昨天找了大半夜也没合眼,恰逢清风吹拂,少年迈着轻巧的步子,生怕惊醒了闻初。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药味,少年壁眉:“秋明子、野魁、舞草、东不…还有一味灯丝……”
这些加起来熬成水,携杂生粉可成膏药,涂上的话,不消一个时辰,肌肤马上就会生斑大块的黑斑!而且很难再去掉,就像是天闻初心下了然,他知道这是什么药,所
做出这种举动。
“我自己来吧。”
“哦生的胎记般。
做这个要防身用?
书剪烛疑惑的盯着闻初的睡颜,他是不会这么无聊用在别人身上的。
那如果是自己用的话,别的部位倒还好,用在脸上岂不相当于自残?
不行,怎么说也得阻止他!
书剪烛摸摸衣襟,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那就毁了这药好了,塞了几根细枝,轻轻地抽出闻初手中的扇子,想要借机把药熬干去。
“你!”闻初惊醒,一把夺过扇子,目光凌
厉的瞪着书剪烛。
“我只是帮你扇扇火而已……”书剪烛小声道,脸色发红,他其实他太会说谎,这是第一次。
闻初心下了然,他知道这是什么药,所以才做出这种举动。
“我自己来吧。”
“哦。”
书剪烛郁郁不欢,在树荫下坐着,看着闻初煽火的动作在想:要不要问他这个药是谁用?自己或许还可以帮忙。
“温大哥,这个药是你自己用?
“这个药可是要毁容的!”书剪烛急急道。
“我知道。”闻初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爷这张脸啊曾经迷惑了不少痴男怨女,男女通吃!我为了解救更多无知的少男少女们,只好舍小我取大义了。”
这么义正言辞,言语中带着自夸,书剪烛恨恨道:“那还不如出家当和尚,也是一了百了啊!”
闻初摇头道:“虽说要舍小我,可我总要娶妻生子绵延后代的,出家岂不愧对祖宗?”
这下书剪烛说不出话来,但是脑中想的却是:这样容貌会有人喜欢?
“这世上,定有不那么肤浅的人叹。”
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书剪烛大胆应承看着他:“品行再好,样貌惨劣,总归是一种遗憾。”
确实是,世人皆求十全十美。
“你也知道武林大会各方荟萃,我样貌出众男女通吃……这万一…”闻初说着这里顿了下,看着书剪烛,假意为难。
“说的也是。温大哥你确实气质温润,性格又好。”
“那你当初同意我同住的时候就是因为我长得好?”
少年脸一热,尴尬的垂头,闷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很好相处而已…”
闻初失笑,眉梢轻扬,有些不齿的想:我自觉比凌轻尘更风流倜傥,为何黎远道却看不上我。
手里握着那一盒膏药,心头忍不住兴奋。
书剪烛一进门就把他的包裹拿出来,紫色的绣袋掉落在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夹杂着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这些都是我平时专门研究的,市面上可没得卖!”
闻初看着他献宝的样子,不由好笑,袋子里滚落在床上的小瓶小罐,不够清一色都是紫色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清的。
“我每个瓶底都会标注的,但是只标注数字。”书剪烛手指夹着几个给他看。
看来还是挺机智的,就算被人盗了也不知用处。闻初拿着药瓶闻了几下。
书剪烛从中挑了一个塞到他手里:“这个和你的药膏有异曲同工之效,我用的赤沙,会长出红色的深斑。而且是内服药丸,吞下之后十日之内不会消退,一般的大夫估计也查不出所以然。共三颗,一个月。这药带着毒,没什么大碍,就是吃了可能会有点身体无力…”
“不如试试效果?”
书剪烛拿着刚才闻初的药膏也一起扔在包裹里,收拾起来。不过还是担心闻初会不会拿出来用,所以也顺带着先收起来。
“也好。”
“一炷香时间即可。”
“嗯。”
“这样吓到别人怎么办?
书剪烛跟着闻初来到大街上,闻初已经全身长斑,面上药格外严重些,从额头下来遮住了几乎半张脸。虽是晚上,但看去上很清晰十分丑陋,如同胎记一般。
闻初才不管吓到别人怎么办,只要丑的惊人就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般对于丑陋的东西,人们多半瞧不上眼,如此才好呢。
“不管,我们这就去武林大会举办的那庄子去瞧瞧去,这样才是试试效果!”
也不管书剪烛,大步往齐贤山庄走。
“我真的觉得挺吓人的……”书剪烛还在他身后念叨。
闻初嘴角一抽,不想说话。在心底暗暗的想,要是涂了那药膏是不是书剪烛就嫌弃的不再跟着自己了?
顿时有几分懊悔,还是涂药膏好啊,怎么说也是自己辛苦了几天的成果,就这样付诸东流水……
烫金的大字出现在眼前,依然是那熟悉的文峰。门口有两个家丁在看守,难道还要请柬才能入内?
闻初此番来就想看看这样的自己黎远道还认不认的出来,认出来的话他就要重新思考应对的法子,认不出来的话就顶着这幅模样了。
“你去问问让不让进?”闻初戳了戳书剪烛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书剪烛应声上前,乖巧的问:“大哥,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那人看了闻初一眼,目露嫌弃之色让他很满意,然后又看了看书剪烛,有些不耐:“你以为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还不快走!"”
“为什么不让进,不是说是齐贤山庄
吗?不是贤者皆能入内?”书剪烛不服气的问他。
闻初默默看着他们,书剪烛少年心性一起,估计还能对峙。
“你这人,我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你们就是仗势欺人,不就一个武林盟主嘛,有什么好神气的?你们这些给人看门的倒是会借几分颜色!”
没想到小白兔急了也会咬人了,闻初站在不远处忍不住想笑。
“你他妈……”那入手握拳头,想吓唬一下书剪烛。
书剪烛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小包粉末,闻初赶紧上前把他拉到身后。
“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厉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低沉的透出威严,那家丁连忙求饶。
闻初背脊一僵,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也省的进去了。
拉着书剪烛弓着身子道:“见过黎主。”特地压着嗓子,声音显得又低又粗。
书剪烛眼眶微微发红,看见这人他就想起断了气的闻初,要不是被闻初紧紧扣住手腕,他真想上前给他散个这个散那个散的,毒的他七窍流血。
“无须多礼。”黎远道离他们近了些。
闻初衣袖下的手死死握住,头看若黎远道。
三步的距离,很近。看着他依旧沉若着的面容,身上的气息如往常冷冽。
不由觉得他们之间,从来都很远,从前自己尤其喜欢拉着他的衣袖,甚至成了他的习惯性小动作,可凭什么就觉得两人毫无嫌隙了?
黎远道也在看着他,半响才转过视线从书剪烛身上扫过。
“两位请随我进去吧。”
黎远道他们点点头,礼数周到。又对着那家丁冷道:“去找管家领月俸!”
“不用了,告辞。”说着便拉书剪烛离开。
黎远道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眉头紧皱,站在原地一语不发,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眼底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儿,嘴角泛着苦笑。
他总觉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但其实根本无法掌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