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傍晚,火烧云一直延展至地平线,血红与落日橙交织缠绵。街道四下无人,巷子尽头只有一户简陋人家。不知名的巷中来了一群不知名的青年,依稀看清那些身影。尖嘴猴腮,膀大腰圆。面部肌肉堆在一起,十分扭曲。夸张纹身图案附在躯体上,凶神恶煞。社会败类自得幽默,毫不忌讳地聊着,很吵,可他们又怎会知羞耻。
不远,全身脏兮兮、衣衫褴褛的童龀趴在门隙处,瞪大了眼,满是惶恐,他磕磕巴巴冲到母亲床前,他着急,只顾着使劲摇着母亲多处淤血的手,嘴里吱吱呀呀。他想告诉母亲一些什么,可他不能说话,也不识字。他止不住满脸惊恐,不停地打着麻木的母亲的肩膀,不断用力摇着母亲的头。母亲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般,她无力、无助,如提线木偶。碧蓝瞳孔深处散发出无尽绝望。她不知怎样面对一切,她不知怎样保护自己唯一的孩子。当男孩与母亲憔悴空洞的眼神对上时,他脑子混乱了。
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母亲看起来很年轻,有时却很怪异。她总喜欢抱着男孩,逗他玩,陪他在巷子里跑跑停停。她从始至终不教男孩识字,甚至说了一个字都要打骂,男孩没有困惑和怨恨,时间久了,他认为不识字不讲话是理所应当,他只需要让母亲每天看见他会心情愉悦就好,这便是男孩的奢望。
在八九年的日子里,没有父亲这一形象出现。浑浑噩噩的日子对男孩来说像是流沙,一颗一颗,在虚无的时间下成长。他什么都不了解,他不知母亲为什么每天都要丢下他离开巷子,凌晨时分才回来。他不知母亲为什么有时不愿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他只认得他最爱的母亲。他盼着母亲早点回来抱着他入睡。他爱母亲。
一凌晨中,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男孩娇嫩的脸上。直到母亲凌乱的身影缓缓走来,挡住月光。男孩睡意朦胧,嘴唇微微嘟起,粉粉嫩嫩。母亲直勾勾盯着男孩,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把男孩的脸盯出个窟窿。母亲随即抬手,毫不犹豫捏起男孩颈部,双手掐着男孩的脖颈,不留余力。男孩喘不上气,青筋鼓起,他拼命喊着母亲。
“妈……妈…”母亲愣了,连忙把手抽回,极力安抚男孩。“他不是不会说话吗…”母亲翻来覆去低语。皎洁月光被灰云团挡住,深深地藏了起来,随后雨滴坠下,冲洗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将月光赶到内心最深处的角落。又是谁的愧疚爬上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