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染上哀愁,显然是想起了家人,又很快反应过来,拿着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转过身抱着墨兰,“说些什么胡话,林家的事情自然该是我这个林家的女儿去做,墨儿只需要快快乐乐出嫁就好。官家,坊间都传遍了,官家不能人道才会迟迟未立圣人,你去和官家说,你就是小孩子调皮才会说要嫁给官家,你还小,官家不会怪罪你的,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去,小娘会保护墨儿的,林家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墨儿不需要去掺和,那皇宫里能是什么好地方,我是要你一辈子顺顺利利,衣食无忧的,哪里是让你去出人头地去了,这该是你哥哥做的事情,墨儿只要快乐就好。”
林噙霜颇有些语无伦次,墨兰听着林噙霜颠三倒四的话,忍不住将自己更深的埋进林噙霜的怀中,“小娘要怎么做,靠爹爹吗?要是爹爹有用的话,小娘何至于现在还连舅舅她们的下落都不知道。爹爹他要是有这个心思,纵使做不到帮着外祖母她们从边关带回来,也总该能打听得到下落,送上两封书信吧。可是有吗,什么都没有,爹爹一辈子谨小慎微,怎么可能会为了小娘去打听林家的杀身之祸。”
林小娘是盛闳的枕边人,哪里能不知道盛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折损他的颜面的时候,才是个温和的人,不然,只会见到他冷漠的一面。林家出事的时候林噙霜还小,根本不记得林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抄家的,只记得那一天一群官兵冲了进来,阿娘在房间里抱着自己哭,然后将她和雪娘从小门里塞了出去,送上了马车里。她和雪娘抱在一起哭啊哭啊,哭得累了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就已经到了盛家。乳母把自己抱下马车,递给老太太之后,就一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雪娘就是乳母的孩子,她们两个从那一天起都失去了母亲的踪迹。说是流放边关,她哭过,也闹过,但是盛老太太只是端坐高台,无悲无喜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中永远是一汪平静的水。她害怕对上那样的眼神,曾经是自己不知道多少个晚上的噩梦。她不在询问林家如何,安静待在寿安堂里,独自一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晚上。
攀上盛闳的时候她还很年轻,欢好过后,盛闳在床上抱着自己说情话,说着会一辈子对自己好的时候,她也曾经相信过盛闳给出的诺言,试探着说出有些思念亲人,那原本还在缱绻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薄凉,像是一把冰冷的钢刀一样落在林噙霜赤裸的身上。她下意识有些发抖,不知道是裸露出来的肌肤被风吹动了,还是被盛闳那样的目光看过,然而她的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被褥,只能将自己塞进盛闳的怀中,来汲取那么一点温暖。
盛闳随便说了两句话就转移了话题,林噙霜的心却彻底凉了。或许也没有凉,她只是回到了寿安堂里一样的状态,她好像再也没有想起过林家的人,没想起嫂嫂刚生下的侄儿身上还是红彤彤的,没想起哥哥每一次下值都会给自己带一串东街的桂花糕,没想起母亲身上馥郁的头油香气,还有爹爹抱着自己的肩膀。
她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了,但是今日女儿提起外祖家的时候,还是会让她轻易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