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我第一次见到白桔，是在学校的小树林里。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很大，道路也颇有些错综复杂，校长便允许我们四处逛逛，熟悉一下校园。

我只身一人在楼间穿行，过往的新生多是三两成伴，大概是与旧友来到了同一所中学或是迅速结交了新友。

可惜我并没有旧友，也无兴去结交新友。

大致了解过布局，以确保自己不会迷路后，我才来到一开始最感兴趣的小树林慢慢闲逛。

这片小树林比起普通学校的小树林要稍微大一些，树的枝叶也更为茂密，没有铺好的石板路，却处处皆是隐约可见的小路。

这些树似乎都是花树，可惜这个季节还未开放，到时候一定是一片惊艳的景象，我这样想着。

树林里的空气清新而湿润，带着泥土的香气缠绵在鼻尖。

我出神间，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慌乱无措的小鹿。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枝叶间跌跌撞撞地跑来，惊慌的神情实在是让人怜惜。

纯白色的裙袂翻飞着，说得可笑些，简直像个落跑的小新娘。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新娘边跑边回头，朝我奔来，竟然就这么一头撞进了我怀里。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她非常瘦小，只大约到我下巴，小小软软的一只。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只大马蜂，嗡嗡着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难怪她如此惊惶。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我，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出手救救这只可怜的小鹿。

抱歉。我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伸出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我尽量轻地拥住她，迅速将她扑倒在一旁的草丛里，凝然不动。

她却也没有惊慌或反抗，只是似乎屏住了呼吸。

现在倒是像只受惊的兔子了。我想。

我这才细细看清她。

她的眼瞳很黑，黑得纯亮，像玻璃瓶里新倒出的浓墨，不掺一点清水，映着枝桠间落下的光，给人一种水光潋滟的错觉，好似深渊墨潭。

她不时躲闪着目光，却又要看着我，眨眼的频率变得很快，这让她长密的眼睫毛看起来像翻飞的黑色蝴蝶，流连在她脸上，似乎不留神便会飞走似的，我竟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难道是怕惊飞了这对蝶么？

我凝神听着，马蜂振翅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拉她起来。

这情形倒才显得尴尬了，我斟酌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你没吓到吧？”

有点奇怪。刚说出口我便懊悔着。

她好像比我更紧张，手不知道往哪放似的，紧紧揪着裙摆。

“啊没有没有刚刚谢谢你……”

她说话的标点符号好像消失了。这个比喻一在心头冒出来，我就想笑，同时觉得她有些可笑，但十分可爱。

“没事就好。以后被马蜂追的话记得就地趴下，马蜂看不见你就会飞走了。”

见对方比我更紧张，我倒也不那么紧张了。虽说她应该与我年龄相仿，我却莫名地有种作为大姐姐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她小小的模样实在太令人怜爱。

她点了点头，嫣粉色的唇微微张开却又抿上，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不太习惯与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呆太久，想来她也一样。我们不约而同地有意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我走得不算太快，却如仓皇逃窜。

这时若是回头，我想一定还能看见她的背影，可我心中竟已经开始隐隐地期待，并莫名相信着与她的再次相遇。

我不自觉地回头，想着能再看她一眼，像考试前最后一刻翻开书，我想牢牢记住她的模样。

下一秒对上了她同时回头的目光，只一瞬，她便急急转过去了。一时间也无法定义到底是谁偷看被抓包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回想着她可爱的眼神，轻轻笑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真是令人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