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0年
正是早春时节,草长莺飞,云烟雾绕,伴着清晨一线阳光,高二十九班迎来了第一节早晨第一节课——语文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随着皮鞋的声音,一个中年大叔走了进来—语文老师刘老师,他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雨霖铃》,说:“同学们,为了提高你们理科生的共情能力, 今天来讲一下柳永的《雨霖铃》。”刘老师背起手环顾四周,问:“昨天你们都预习了吧?”同学们拖着长音答:“预习了!”刘老师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靠近窗边一前一后的身影。他们根本没有抬头,也没有讲话。刘老师说:“好,继然都预习了,那我叫个人来说说你们最喜欢哪句。”老师眼睛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李醉秋,你来。你这名字和那白朝将领一样,很有古风的味道,不如你先来。”
李醉秋站起身抬头,心道:这有什么关系,我本就是李醉秋本人何来像之说。他也没翻书,说道:“我比较喜欢分别时的那句“执手相看泪眼,尽无语凝噎!”说时眼睛不自觉的瞟向前方的人,接着说:“试想,都城郊外,帐前,你与心上即将分别。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或许一月、一年,或许永生不得相见。既将别时,双方都红了眼眶,千般叮咛嘱咐都被堵在心中,怎样也说不出来,只得执手相看,泪悬眼眶。”
刘老师刚才还在为这孩子或许没预习耿耿于怀,现在便在心里一笔钩销了,看李醉秋都比刚刚顺眼了许多。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头发只恰好不挡眼睛,一双桃花眼却配了对剑眉,山根挺拔,薄唇,不柔和,也不锐利,带着说一不二的稳重。
刘老师带头鼓了掌. :“不错,坐下,”又去叫前面那位:“南长风你来说说。武将都答上来了,你着这白朝第一次文臣可不能落后。”南长风抬起头,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嘴角还有颗小小的朱砂痣,他边揉揉脑袋边站起来, 说:“老师,我觉得写得都挺好的,找不出来”
“哼,我看你就是没预习。”刘老师轻哼一声,“不能就这么简单放过你,我想想…”他环顾整个班,目光又落在了李醉秋身上,“这样,李醉秋,你们两个不在历史上是知己吗?你们两个来演示一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班里时哄堂大笑“哈哈哈磕到了磕到了,哈哈哈…”而李醉秋正喝着水,好死不死被呛着了,泪水瞬时积满了眼眶,刘老师看见这情形:“好了好了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又对李醉秋说:“这个状态就刚好,南长风你转过来。手!手拉上,来了3、2、1开始!”
南长风与李醉秋被强行拉了手,南长风笑着,李醉秋也笑着。不过李醉秋的泪还挂于眼眶,他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些笑意,仿佛真的是即将分别的恋人人依依不舍,他看着南长风。南长风些许懵懂地看向他,却被他珍重的眼神在心底揭起了惊涛骇浪——这情景为什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自己的心为何跳的如此快。南长风连忙着看向地板不去看李醉秋,却听见李醉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长风,‘长风送君去,归来倚醉秋。’这些年你可还记得?”
南长风顿时眼底一片清明,泪水不禁也流了出来。
(2)
白朝三六二年,每奴边境挑起战火;国内皇权衰微,团家动荡。
初秋时节,天气微凉,树上叶子青黄不接,或已凋零或正翠绿。李将军府中,文肃侯南长风手持一本兵书细细读着,而将军李醉秋从他身后绕过抽走了那本兵书,道:“今日怎么看起兵书来了,你可不喜战事。”南长风抓住李醉秋的手,将它们环于胸前,又向后靠着李醉秋道:“不喜又如何,家国动荡之日,文人却不怎么管用。终需战事才可平定。”李醉秋贴近南长风:“我依稀记得,当年诗会上说着‘我以文章平定山河!’的少年。”
南长风笑了笑:“不过是当年年轻不懂事说的玩笑话,怎可当真?“李醉秋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有人已经当真了。况且当时那自信的少年可牵动了我的心。”南长风被他讲的耳根有些泛红笑骂道:“净说些不着调的。”李醉人将书背向身后,道:“不必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且不擅长的事,文人武将各有各自有用的时候。武将只能安定家国而不能使其盛,与且国家间交往武将可说不上什么话,不必勉强也不必担忧。 我们圣上亲封的文肃侯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况倘若真的抵不住动乱,还有我在。”南长风被他这样一讲,心情与骤然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他道:“对啊,还有我们李大将军在呢。你定是战无不胜。”
李醉秋牵起南长风的手站在庭中,抬头四只见四方的天染上了些许暮色,不见落日,唯有残云,寒声凄清,飘下几片落叶。南长风眼睛微微颤动,他道:“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了。”李醉秋则道:“天再变也有变回去的时候,且不同之人观同样的天感想亦是不同。同我而言,现虽四下凄凉而有佳人相伴,却觉胜似春光。”他那桃花眼中没装下这萧瑟秋景,没装下庭院,更未装下这家园,却只装下了眼前温润玉的人儿。
南长风觉得他好笑:“本在讲国家兴衰,倒被为你拿来调情。”李醉秋负手挑眉:“”我这情调得不好吗?”南长风钩走他衣袖:大将军嘴上功夫莫非全用在调情上了?”李醉秋凑进他耳边道:”不光嘴上功夫, 身上功夫也得用上。”说着一扯将南长风拉进怀里,横抱起他走进里屋。门外秋风起萧瑟,寒声阵阵、惊行人。屋内春意正和照,浓情款款、羞旁人。
(3)
次年三年二十日,匈奴攻打边境,国内叛军皆起,盛世倾。
都城效外,南长风一身紫衣与李醉秋帐内设筵。南长风抬起酒杯,道:“而今,盛世倾我等文人,不能挺身而出,还望将军抚平乱事世。”李醉秋一身铠甲,桃花眼微微泛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去一别,竟不知何时可见佳人。”南长风也一饮而尽,苦笑一声,:“都几时了,还说些不着调的。“李醉秋拥住他,贴近他耳边道:“大将军的胸怀宽广,心里装得是天下, 李醉秋胸怀狭小,只容得下文肃侯。”说罢,便寻着那片柔软吻了上去,南长风眼角滑过一滴泪,仰头回应。
帐外,二人远眺,只见黄埃散漫,不见前路。李醉秋翻身上马正欲待说什么,只见南长风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泪堆满了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醉秋准备好的唱一席话,霎时间被堵了回去。他也红了眼眶,无声的念出“长风”二字。再没有说一句话,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将军时候不早了,您该走了”不知多久,跑来个小厮提醒到,李醉秋摇摇头将他泛红的眼眶收了回去,道:“长风,待我平定边关,凯旋而归!”南长风挤出一个微笑道:“长风送君去,归来倚醉秋。”
前方是黄埃散漫,不见前路;后是国破山河,盛世将倾。
(4)
边关黄沙四起,虽为阳春,风依然刺骨。 我军兵甲短缺,粮草不足。硬生生与敌军厮杀数日,没让敌军前进一厘,而我军却也死伤数万。
“李将军,如今我们粮草不足,照这样下去,边关迟早会破啊!”帐内,副将喋喋不休。李醉秋按按太阳穴,连日的战争最劳神伤身,他消瘦了很多,眼底还有一抹青色,还强撑着做出气场来,他道:“前些天我已使人上奏朝廷,这是传回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李醉秋将案头上的信封扔给副将,副将折开粗略读了,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副将将信攥在手里:“皇帝这什么意思!不打不了就撒?我国几百年的边关,说不要就不要?说国库空虚,我看那些官员家里不挺有钱的吗?”李醉秋看他一眼:“副将,慎言。你对我说这些有何意义。这整个军队谁不知边关丢不得!如今退兵既守不了关内,也丢了我国威严!”讲到激动处他站起身来,似又无可奈何叹了气。 留下“皇命难违,有盛便有衰,让士兵们准备一下吧”便兀自出了营怅。
城墙上,李醉秋望着关内,似乎还未受到波及,一片莺歌燕舞,鸟语花香。远望都城的方向,却是被重重叠叠的山脉遮住了,那边是一片阴云密布,边关将破,不知,这城这家这国能否守得住?而自己又能否回得去,那人又可安好?忽而又觉得,想要做的事似乎根本无能为力。
“将军,不好了!匈奴朝营地方向来了!”这一声立刻将李醉秋拉了回来,道:“别慌,去通知所有人准备撤回关内。另外召集二千人同我一起掩护他们撤退。”那小卒道:“将军, 为何你不撤?”李醉秋拍拍小卒的肩道:“大战来临,哪有将军先走的道理?我也不是莽撞之人,拖延一会儿便也撒了。”士卒点点头,去通传命令。
一会儿,只见李醉秋骑于马上,带了两千士兵
他道:“兄弟们,今日一战,来的仓促。
敌众我寡,不必恋战。只为了给其余兄弟留下撤退的时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似是早有预料,匈奴此次竟也只派出与五千兵力,李醉秋手下士兵虽全是步兵,却都是精兵, 对此情况到还能一战,还略站了上风。可正所谓人倒霉喝水都塞牙。那匈奴不知怎得,认出李醉秋身份后,便不要命似得的冲上来杀他。李醉秋刚身躲过一刀,反身一刀杀死一个士兵,另一边又有两三刀朝他攻来,饶使李醉秋有三头六臂,再怎样武艺高超,终是不敌四面八方而来的刀刃,一个躲闪不及,背部被刀划开了一长条口,立时鲜血流出,滚落在进沙地里。他又撑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昏沉沉,耳朵也渐渐听不清了。“轰”李醉秋倒在地上,那些匈奴人却也停手了。
可恍惚间,他却听见周围人讲得是国语,迷糊间,听见那些人说“不会给杀死了吧。丞相…反…他…活捉…。”将军…善战,…文…善文。 ”李醉秋立时脑袋清明一片。怪不得来的人如此少,他们只是伪装成匈奴士兵的国人,丞相谋反,又有探子替代传信。 今大半个国家的兵力全握在李醉秋手上,自然也是来策反他的!世人皆知李醉秋忠义,是不会被说动,于是便来硬的。
李醉秋苦笑,他想: 我兵守护边关,拼死沙场,朝庭却依此而趁火打劫,自相残杀。真是盛衰兴亡之理!若真如此,便是死于这边关也好。只是长风…我可能回不去了。他闭上眼睛,牙齿用力,一缕血从嘴角流出走,他走的不平静,也不安详。
却听见一“匈奴”士兵道:“不会吧?自杀了? 这可如何是好?”另一人答道:“怕什么,给他埋了就是。回去就说兵器不长眼, 自己倒霉被砍死了。”众人点点头。
主帅已死剩余的土兵很快被杀绝。“匈奴”们只为李醉秋刨了坑,埋了。
黄沙四起的边关一时间只剩下无数尸体与一座不起眼的土堆。
(5)
关外黄沙,寒风刺骨;京城内柳棉风起,桃花满枝头,无人赏。
李将军府外竟是派了士兵把守,站在府外,淡雅清幽的箫声。南长风着一身紫衣,站在庭院中吹着玉箫。一曲作罢,还未待他开始下一曲,有人便道:“文肃侯好闲情逸致。”南长风也不看那人,道:““高丞相说笑了,您软禁了我,我除了玩乐打发时间,还能如何?”高丞相笑了笑:“并非是我要软禁你,你若答应了这件事,我立刻就可以让您出去。”“我虽一个文人,但深知不可长乱臣贱子之风,高丞相请回吧。”南长风摆摆手,做送客状。
原来,自李醉秋出征后,高丞相就发起了判乱,他软禁南长风,让他与他们为伍,共同判乱。可南长风不肯,便一直僵持了数日。高丞相被他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南长风又重新将玉箫搭在了唇上。
此时一下等官员急匆匆地跑进来对高丞相私语了几句,高丞相立时道:“一群废物,连人都抓不住。竟还让他死了,可恶!”他又转身对南长风道:“文肃侯,吾告诉你一个环消息,我派了一队士兵装成匈奴攻打李将军他们,本想抓他来,一起夺位。没曾想,他竟自尽了。你该知道,这天下缺了你一个并不缺什么,我之所以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看重你,你若一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便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本该响起的箫声并未响起,搭在嘴上的玉篇,应声而落,碎裂成几块,零落的躺在地上。南长风满脑子都被“他自尽了”搅得一团麻乱,他坐在地上,一片一片去捡起那玉箫残片,手止不住的颤抖,把它们撒进了花坛。他没有哭,只是仰着头,看着一园春色,却落入寒冬。不一会儿,府里传来幽幽笛声,如泣如诉,哀转九绝。
又是几日,南长风站在庭内,看着那一棵柳树,春意盎然,可心已死同深冬般刺骨。短短儿日,他以消瘦了许多,温润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一身白衣,头带麻绝,呆呆地看着。这时,高丞相又来劝说他。南长风止住了他道:“让我去河边看看。”高丞相以为他终于要答应了,边带他去了河边。
正是四月初,桃花开得正盛,一簇簇挂在枝头,随着风吹,不时飘落一些。掉进河里。南长风又想起那人的桃花眼,心中又泛起苦楚,他对高丞相道:“丞相你信天道吗?”高丞相道:“我信与不信又如何?”南长风未回他只兀自说道:“从前,我是不信天道的,事在人为,只要圣主贤明,这天下必会长盛不衰;现在我却不信了,事虽在人为,但盛极必衰总是不停的上演着,以前是、而今也是,由不得我不信。从前,我是信命的,认为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而现在我却不敢信了,事在人为,怎样做,决定了事物的变更发展。你给我两条路,一是跟随你,享一生荣华,二是誓死不从,被你处死,你可有想过为何我想来这里?你看这桃花,开得正艳,每一瓣都像极了他的眼睛。”说着,伸手握住一片花瓣,捂在心口。“传说水是离下界最近的地方,我去试试将他拉回来,同他一起远离朝堂;若拉不回来,我便下去陪他。”
未等高丞相明白南长风所说何意,南长风已经跳入水中,不见踪影,他狠骂一声:“该死!怎么一个两个都与我做对!”
河水很冰很凉,虽是四月,依旧寒冷,南长风想:地府也是如此冷吗?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罢了,不想了。这国,本不由他们二人意原来改变。他一步步接近河底,一点点失去意识。
三六三年五月十九日,高丞相篡位,皇帝遇刺,白朝灭亡。胜衰之理皆为天命。
(6)
1202年,早春时节。语文课上,南长风颤抖着手收回眼泪。刘老师很满意刚才的效果,带起头来鼓掌,说:“嗯,很好,你们两个都有去当演员的潜质。好了,我们来看这首词。”这节课,无论老师讲了什么南长风都听不进去了。从前他从不信有什么来世之说,只道死了便是死了,何求余生,而现在他却明明确确的记者自己叫“南长风”,是白朝的文肃侯,也是现在十九班的学生。他记得过去,也记得现在,也记得那个人。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提笔写下“长风送君去,归来倚醉秋。”传给了李醉秋,李醉秋见他方才动作就猜到他记起了,这下便就更确定了,他不知道是喜是悲,内心一团麻乱:“这世上竟真有来世。我何德何能,你又给我一次机会,遇见他,他也记得,他还在。”这节课也听不下去了。
正是早春,傍晚的暮色却很热烈,火点燃了半边天,天空上满布了云。那光照在人身上,却柔和了,温暖如春。李醉秋站在暮色中等待那一个人,南长风向他奔来,他伸出双手,拥抱即在下一个瞬间。
而今山河无恙,天下太平,所念皆可得,反观从前,却像是做了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