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路

咖啡店的门被轻轻推开，在过于安静的店内发出引人注目的声响。

店长“这位客人，本店马上就要结束营业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选择现成品。”

店长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没有再说下去，他略微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眉头，换上待客时的笑脸。

店长“是您啊，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高大的男人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银发在灯光下有着如同霜雪的冷意。

勾陈“我忘了点一杯曼特宁。”

店内十分安静，一时只有店长调制咖啡所发出的声响。

附近的店铺大多数都已经关门闭店，小吃街上铺满浓郁夜色，还亮着灯的咖啡店宛若孤岛。

虽然店内的客人唯有一个正在角落的灯下看书的年轻男人而已。

勾陈往角落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勾陈“贵店的客人，应该很多都住在附近？”

店长一边为他调制咖啡一边回答。

店长“大多数常客都是附近的居民和东麓的师生，像您这样从市中心赶来的不多见。”

勾陈“那位教授也是常客吗？”

店长“您说南宫老师？他偶尔会在晚上来，看书或者看些别的。”

店长“他是位很和善的人，经常与其他客人聊天。如果是您的话，我想他同样十分乐意。”

勾陈转头望去，角落里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朝他遥遥举起手中的瓷杯。

店长“如果两位有话要谈，本店可以延长营业。”

银发的男人不置可否地看向他手中逐渐完成的咖啡。

勾陈“咖啡很好。恕我直言，您应当更早开这间店的。”

店长的动作一滞，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勾陈似乎并未察觉一般径直往角落走去。

而角落里的男人正看着一本略显厚重的书，他的耐心很好，也颇为从容，在勾陈朝他走去时，正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

勾陈在他的斜对面坐下，侧过头慢慢欣赏着窗外漆黑的深巷，目光聚焦在巷尾那几点属于人家的零星灯光上。

今晚的月色较之近日是难得的好。南宫问素合上了书，将桌面几张写满字迹的草稿纸合拢。

南宫问素“此处距盛京甚远，离南平旧城倒是很近。深夜自远方来，看来您很中意这里的咖啡。”

南宫问素“我经常听学生说，要是早些遇见这间店就好了。阁下也是如此吗？”

勾陈“只是最近偶然发现这里的咖啡合口味而已。”

勾陈“此外，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事会太晚。”

南宫问素微微垂着眼，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

南宫问素“看来阁下的过去没有遗憾，这是好事。”

南宫问素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勾陈沉默着，没有接话。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另一种咖啡的香味逐渐清晰。

店长“勾陈先生，您的咖啡。”

勾陈“谢谢。”

店长“不客气，请慢用。”

店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转身看向南宫问素。

店长“对了，南宫老师，过些天的苏生节还是照常营业，要是有学生问起，麻烦您提一声。”

南宫问素“好，我知道了。”

勾陈“苏生节有三天的法定假期，不用来休息吗？”

店长很无所谓的笑了。

店长“孤家寡人过什么节。真想休息，哪天都是节假日。”

南宫问素笑了笑。

南宫问素“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店长这样的生活。”

店长“哈哈哈，没什么可羡慕的。”

店长“好了，不打扰二位，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

店长离开之后，角落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勾陈慢慢抿了一口咖啡，轻轻开口。

勾陈“我以为，南宫先生是不会把任何事当成遗憾的人，原来不是吗？”

南宫问素“人凡是有想要的东西，总会有遗憾。”

南宫问素“天不肯遂人愿罢了。”

南宫问素“阁下的遗憾不在过去，但未必不在将来。”

勾陈“过去无可更改，将来无法预料，都是不值得在乎的事，只有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南宫问素轻轻的笑了一声。

南宫问素“阁下是清醒之人，可惜生在混沌之世。”

南宫问素“既然如此，那就来谈谈眼下吧，比如…秘境？”

勾陈将咖啡杯放回原位的动作微微一顿。杯底和瓷碟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南宫问素“阁下为何选择在此时插手呢？”

勾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和您为何选择在此做一名普通教授一样，兴之所至而已。”

勾陈“尽管我是个商人，也有不计较得失的时候。”

南宫问素“哪怕成则利弊相衡，败则百弊丛生？”

勾陈“南宫先生是读书人，做事往往求稳，也许并不能理解……”

勾陈“我们这种人，向来都是孤注一掷的。”

南宫问素面前的咖啡已经渐渐转凉。他伸手碰了碰微温的外侧杯壁，又很快收回。

南宫问素“我不敢夸口理解阁下，但至少能理解你……你们对秘境的憎恨。”

南宫问素“我亦同然。”

勾陈微微皱了皱眉，偏过头望向远处散落的几盏灯火。这一次，他将目光渐渐凝在了玻璃窗中，那里正倒映出他脸上淡漠的表情。

勾陈“先生恐怕误会了，我并不恨它，也不恨任何人。”

勾陈“它既无法伤我分毫，也不能逼迫我做任何事。”

勾陈“倒是先生……先生所持的态度真的只有恨吗？”

南宫问素不语，角落里一时唯有沉默。

勾陈“抱歉，我也并不理解先生，不该说这样的话。”

南宫问素……

南宫问素“无妨。”

勾陈“夜深了，路途遥远，我先行一步。”

勾陈“如果还有机会，下次再聊。”

咖啡店的门轻轻开启又合拢。

南宫问素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沉思，只在店长前来收拾桌子时才露出一点苦笑。

南宫问素“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

店长“我还没入土呢，你怎么能称老?再说你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吧？”

南宫问素“是吗？”

冷下去的咖啡变得稍显酸涩，南宫问素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南宫问素“可我怎么总觉得，少年意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了。”

他微微侧过头，月光与街灯之下，银发青年正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