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根本记不得轩辕王宫,何时有过这么一个人,还是南宫家族出来的人。
对于不值当的人和事,轩辕君烨也从来不会耗费什么心神,立马就应下了:“也好,你就带着他,和祭司阁众人,前去迎王军凯旋,以国礼,贺我王朝大军,凯旋而归。”
顾锦汐当时就在殿后,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轩辕君烨不识南宫霄,可顾锦汐识得。
左不过是一介宫中琴师罢了,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人。
可是,一介琴师,居然有资格去恭候王军归来,还是和王朝祭司阁的祭司们一起。
顾锦汐不服,为什么,人人都出入得了王宫,雪如歌是,南宫木晴是,昔日的姜嬣更是。
为什么,只有我,从入了这轩辕王宫,就再也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了。
顾锦汐愤恨不已,但她宫中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笑面,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多么狼狈,你都要笑
顾锦汐带着吃食,去见轩辕君烨,果不其然,在她的温柔攻势下,轩辕君烨同意了。
顾锦汐原以为多难,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出宫的旨意。
顾锦汐带着旨意去见南宫木晴的时候,听见她说:“陛下不是一定非要她死不可,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因为有那个人在一旁辅佐,因为她的存在,陛下才成为了轩辕王国战无不胜、至高无上的帝王。可能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个人出谋划策,他还会不会,是轩辕王国……永恒不变的神。”
南宫霄:“他太自负了。”南宫家出来的清傲公子,这王国上下数一数二的琴师,这样评价。
南宫木晴:对于这个偌大王朝的国君来说,输给一个女人,是一生之耻。他根本没有办法,容忍这个人的存在,她的存在,就好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失败了。”
那我呢?
我是不是也失败了?
顾锦汐这样想。
即使三年过去了,顾锦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见姜嬣,给她带来的耻辱。
在那个每个人都像是戴了千层面具一样的宫里,她那样高洁傲岸,那样挺拔如松,那样明净不染尘埃,那样格格不入。
顾锦汐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三年前,我向问了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反而拒绝了。那现在,是不是该补给我了?
姜嬣:“……”脸皮真厚。
不过也无妨,姜嬣想了想,道:“试试!”
顾锦汐立马顺竿爬:“我想问轩辕前任女祭司大人,请问我天眼顾氏一族的未来如何。”
“这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姜嬣:“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顾锦汐:“为什么?”
姜嬣:“准确来说,不是我回答不了,而是……”
姜嬣忘了眼天,雾蒙蒙地,她道:“这件事情的抉择与未来,并不在我这里。”
顾锦汐很敏锐地察觉了:“你是指……”
姜嬣:“顾清逸这些年,靠着他的天眼,帮轩辕君烨做了太多事,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
顾锦汐难以置信:“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是真的?”
姜嬣:“这是我来此的目的,也是我支走轩辕煜睿,同你去见他的原因。”
顾锦汐忽然沉默了,良久,她才颤抖着问:“您能说说,最差的结局,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回来,如同你当你竭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一样,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姜嬣很是意外地看了眼顾锦汐。
顾锦汐苦笑:“我毕竟是顾氏女,很多事情,虽然不能像家族里的其他人一样洞悉,但我终归……”
“你终归,是顾氏一族,这一辈里,天资最好的女子,所以,你知道一些,但不多。”
“所以因为这个,才会早早地被送进宫。”顾锦汐的未尽之言,姜嬣替她说了。
顾锦汐:“那个结局,究竟是什么?”
姜嬣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姜嬣从她身边走过,道,“最差,不过……”
“天塌地陷生灵灭,国破家亡万骨枯……”
姜嬣的声音,犹如春雷,炸响在她耳畔。
“这……这般严重吗?”顾锦汐下得话都说不利索。
姜嬣冷笑,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到底是自己理亏,顾锦汐没什么底气的开口道:“那还……有救吗?”
姜嬣:“你可以试试,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说出那件事。”
顾锦汐带着点试探:“造……神?”
她说得轻,还有点含糊。
可没想到,不等她话音落,天边真的就炸响了雷声,而且直直朝她劈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姜嬣开了个阵,眼疾手快地推着她进了阵中。
等顾锦汐惊魂未定地再睁眼,发现她们已经到了别处。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轩辕昔日第一女祭司,她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她从未在世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真正的实力,而今为了救我……
顾锦汐:“谢……谢谢。”
“这般客气做什么。!”姜嬣无甚在意,反而道,“结果你看到了?”
顾锦汐点点头。
顾锦汐看着姜嬣,眼神悲悯,却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高高在上:“可是,你只是个废人,被王国抛弃的可怜虫,你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叛国妖女,遑论拯救别人?”
“更何况,轩辕偌大的王国,有名望有能力的,数不胜数,根本你缺你这人。”
姜嬣扯扯嘴角:“是,轩辕不缺我一个,更不缺祭师……”
不等姜嬣说什么,顾锦汐忽然抬声骂道:“那你逞什么能,炫什么聪明,你以为你是谁?做得了陛下的主?”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上赶着找死啊?”
那时候,顾锦汐求姜嬣帮她一帮。
姜嬣拒绝了。
时过境迁,昔日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已然成了后宫里最得帝王宠的新妃,举国上下,她之地位仅在帝后二人之下,就连轩辕煜睿这个王国的第一继承人,见了她也不免要先行礼问安,唤一声“娘娘”。
而昔日的王朝第一女祭司,轩辕君主的帝师,如今却潦草而落魄。
顾锦汐再次站在她面前,从一开始,就带着有恃无恐的底气。
姜嬣静默无言。
她从大理寺的牢狱中活了下来,可她却逃不出世俗的手掌心。
无论她再怎样超然物外,再怎样遗世独立。
可不得不承认,她在尘世,就必须承认和接受这个世俗中的一切——那些默认成俗的规矩,那些深入骨髓的偏见。
叛国的妖孽?
姜嬣愣了很久,而后低低地笑。
她原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但如今倒是真的想见识一番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会被定罪叛国?又是谁认为她是妖孽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旁人又是哪里得知的?
“叛国?妖女?是谁说的?”姜嬣问。
顾锦汐看着这样的姜嬣,忽然有点害怕。
被姜嬣盯着,顾锦汐头皮发麻,只好道:“三年前,你失踪后不久,前朝有传圣意,说是前任大祭司姜嬣,伙同妖孽风青奕,妄图霍乱朝纲,颠覆王权,幸而王后娘娘明察秋毫,禀明陛下,这才得以平息叛乱。”
姜嬣面沉如水。
顾锦汐继续道:“知道为什么王军归来,陛下却没有亲迎,反而只是南宫木晴和几个祭司来吗?因为王畿,封城了。”
“你没去过王城其他地方,自然不知道,这整座安宁王城,如今近一半的地方,都陷入了恐慌混乱。”
姜嬣:“愿闻其详。”
“除夕守岁,原是为驱病疫,祈福消灾。我在宫里,接触不到外面,也是听人说,从除夕后开始,王城里一些偏僻点的地方,忽然传出怪病来,好像是……一夜之间,这个怪病就传遍了半个王城。”
“王后娘娘师出巫山神女,不论是兵法谋略,还是治病救人,她都无一不精。出了这样的事情,王后娘娘自是一马当先地请命去查,据随侍的御医所言,是……瘟疫。”
“而后,王城里便流传起了一个传言。”
姜嬣猜测:“与我有关?”
顾锦汐点点头:“据传,那些最开始染病的人,是因为除夕当日,去过轩辕神庙祭拜。”
顾锦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切都很明了了。
因为轩辕神庙,无论是监造者,还是昔日的守护者,都是她这个声名狼藉的轩辕前任女祭司。
那么自然而然地,他们在轩辕神庙出了事情,也要怪罪到一个早已在轩辕销声匿迹很久的人身上。
无论,与她有没有关系。
无论,她是不是还在。
事情就是这么地……不讲道理啊!
就像有富商和朋友去酒楼吃饭,付钱的时候发现丢了银子,然后抬眼看见了门口乞讨的乞丐。
富商不会第一时间怀疑朋友,只会立马怀疑是乞丐偷了他的银子。
实际上,无凭无据。
成见这种东西,根深蒂固。
而民众心中真正的尊重,是任何金钱器物也买不到的。
同样地,厌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