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女战神在六界销声匿迹一千年,神氏凤兮被人人喊打一千年,但没变的是,人人都信仰神祭端沐臻。
“她从来,都没变。”百结轻声道。
“神尊,我们走吧!”百结对他道。“她被人送进了大理寺,不仅受了重伤,而且失血过多,光靠灵力是治不好的。”
“白泽。”宸熙低声唤。
不过瞬间,浑身雪白的神兽白泽便现身,在少年面前恭敬道:“主人。”
“去神禁之地,找颜氏姝月,把能用的药材都带着;再去一趟仙界帝宫,请慕容医仙来一趟忘忧宫。我那徒儿若在,也一并带着。”
白泽:“遵法旨。”
言罢,宸熙带着人便要走。
“等一等。”轩辕君烨终于反应过来了,赶忙上前阻拦。
宸熙声音低沉冷冽,不辨喜怒:“你,还有事?”
轩辕君烨忍着惧怕开口:“公子留步,此人……她是我轩辕人,轩辕大祭司。”
谁能想到,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少年,法力高强并且骁勇善战,并且在六界威望极高。
但是,他的身上,萦绕罩着化不开的忧郁,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忧郁的,他的气息是忧郁的,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哀恸伤绝的悲凉与无助,他在绝望之巅。
“哼!”少年公子蓦地抬眸,戾气尽现,“送一个无辜之人进大理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她是你轩辕的大祭司。”
“轩辕王族的后人,世俗刻薄倒是在你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少年人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几乎无地自容:“你……”
“滚开。”
“我们之间的账,等她好了再算。”宸熙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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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只有一个人,龙墨羽。
这人还是带着一身熟悉的气息。
只是,他长剑在手,一身银甲,看着威风凛凛。
她很快明白,这里是战场,而龙墨羽身上的气息,是经过硝烟与战火洗礼,被鲜血淬染过的气息,极度危险,也极度熟悉。
凌厉,冷漠,无情,甚至邪佞,血腥,这才是真正的修罗战神。
姜嬣想起身,却发现,在这个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空间里,她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甚至可以说,她只是附着在这个人身上的一缕魂灵意识而已。
而她的心口出,涓涓鲜血横流。
那一剑穿心的痛楚太深刻,血肉撕裂的声音还在耳边。像是被谁捏着心脏,一点一点绞碎,痛不欲生。
生命缓缓流逝时,她看着龙墨羽绣有云纹的白袍在徐徐清风中扬起,他朝她走近,却是低垂着脑袋,从不曾看过她一眼。
曾几何时,梦里曲终人散,姜嬣只看见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戏台中央,狼狈而凄凉。
而今辗转数千年,那个人,却又以同样温柔的微笑,将她带回这个噩梦。
姜嬣想:以感情为注,许我一世长安。不过是为了要我手中的力量,要我一命偿一命。
亏得我两次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亏得我眼巴巴地拿出真心,去换他的假意。可惜,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何以保得了他人!
原来啊,不论人神,都是如此薄情。
那么,我是吗?
我该是吧!
我不记得了!
她道:“你们不过是想骗我交出心石。”
“都要我死,是么?”
再明了不过。
龙墨羽震惊抬眸头。
恍惚间,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人,他们满脸喜色。
看着这些自以为深明大义道德至高的神,姜嬣忽然很想笑。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局。
原来从一开始,不论是她,还是这里的凤凝曦都踏入了他们的陷阱。
而连她最爱的人,也在处心积虑地骗她。
“多希望我只是个孩子,给颗糖就笑,摔倒了就哭……可惜……我终究还是长大了……”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龙墨羽还是沉默……
他们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没有开口,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窒息般无形的压迫里渗透着真实与狰狞……
最深的绝望总是来自最爱的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创万孔的。
那时候,他们总想着永远,可……
曾经的永恒,不代表永远不会陌生!
永恒,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啊!表面上她风光无限,站在所有一切都巅峰,但实际上,她才是最可怜无助孤独的一个。
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所有荣耀、地位、光环,只不过是付诸在她身上的奢侈品而已!
她早就一无所有了!家族早已灭亡,亲朋,早已消散……
人绝望了,还有神支撑他,那是信仰的力量;可如果神绝望了,那就是真的绝望了,因为神的信仰,就是他自己,如果神连自己都拯救不了,那么又何以济苍生?
“戴上面具欺骗就很洒脱,那么摘下面具辩白,就是如此之难吗?凤凝曦?”龙墨羽愤怒直指人心!
从心所欲,并不是自由,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自由,也没有毫无约束规则的自由。
每个人都应该要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这是责任也是义务使命!
龙墨羽的愤怒显而易见,可凤凝曦却异常冷静,而且还在笑,笑的异常明媚肆意!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反常,她的怒气越是盛。
四下里一片静寂,凤凝曦唇角的笑容更明显了。她在天生长得美,但这样的美,并不温柔恬淡,相反地十分地锐利。
从前,人人注意的都是她这绝世容颜,但他们却忽视了一些东西,她刻意隐藏起来的锋芒,以及与人针锋相对时睥睨天下纵横一切的气势,但此时此刻,那双潋滟的绝美眸子里,迸射出的,是凛冽森寒。
“龙墨羽……”凤凝曦抬头望他,眼底似乎隐约闪动着细碎的光芒,模糊却很耀眼,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在暗夜里,明明是璀璨的星辰,却无端蒙上了一层莫测的朦胧面纱,诡异而致命,很难看偷更遑论摸清。
既然带上面具也不能保护你,那么,索性,就摘下面具做自己吧!
所以,她问:“你,可信我?”她说的是,“信”,而不是“还信”,这两者之间的一个字细微差别,意义上却是天堑。
不知道为什么,凤凝曦这话,听着卑微,却有种将放不放的释然。
就像濒临死亡的人,抓到了一根不属于自己的稻草,她明明知道会沉,但还是像所有绝境中的求救者一样,不怀希望却又无比矛盾地下决心问了一句基本没什么希望的话。
这个世人眼里满身都是“奇迹”的人,居然在苛求那可笑至极的“奇迹”……
龙墨羽只是沉默。
他最多的是沉默。
但他在凤凝曦面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凤凝曦眼前阵阵发黑,脸色却白得可怕,但她口中的话,从来没变:“我没错。”
她从未背叛,从未伤人。
没有做过的事,她绝不会承认,哪怕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她也不会承认!
这是她作为天生灵神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至死都无法泯灭!
而姜嬣,夹在他们中间,难受极了。她能感凤凝曦所感,但却不知道为何。
她也不知道这中间,龙墨羽和凤凝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她,深陷这里,无法质问。
明明之前,他们还互诉衷肠,可转眼,两人拔剑相向,都给人一种时过境迁般的沧桑之感。
可能是因为开始恋爱了,所以,姜嬣才会误以为,她认识的那个少年,那个清冷孤傲、淡漠寡言的少年,是温柔的、是谦谦有礼的。
而现在这个,这个浑身戾气,这个桀骜满身的少年人,在她眼里,尤其陌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们曾经那样深爱……
是啊!他们曾经那样深爱……
可现在,那些信任,那些希冀,那些“偏爱”,全都付诸东流……
她视线模糊了下,而后又看向龙墨羽,眼底的失落就像羽毛随风掠过般,悄无声息。
没必要了……
究竟是我奢望了……
原来,命运不可违抗,神也不可以……
而现在,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自何方的怪物?连自己都不相信,居然还奢望别人相信?
凤凝曦,你究竟是有多么卑微可耻啊……
多么自负……多么愚蠢……
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没有父母,没有族亲,没有朋友,除了她自己和一身的力量之外,她一无所有……
那天,她遇见了他。那个眉目清冷但眼里都是细碎温柔的龙墨羽。
从此,她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最亲爱的人……
那是她此生遇见的第一个温暖,他会陪她笑,带她玩儿,给她温暖,给她鼓舞。她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
可谁也不知道,命运不止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继而道:“也许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比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