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姜嬣愣了下，才诚实地点了点头，而后又不可思议道，“你真的要把我卖了吗？”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再考虑下。”
“我不值钱的。”
龙墨羽忽而笑了声，黑暗里，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又出了奇的好听。
他说:“怕你还跟着我。”
“当然了，我是要跟着光走的。”
于是，火光冉冉里，她看见这个少年，笑了。他抿唇浅笑的样子，真的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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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夜晚，寂静而辽阔，到处都透露着欢愉与喜庆……
篝火的噼啪声，虫鸣蛙叫，流水潺潺……
低吟浅唱的吟诵从久远的四面八方传来……
男女老少围着篝火歌唱舞蹈……
村外的夜晚，其实很荒凉，没有夏日蝉鸣，没有水塘蛙叫，只有无边的漆黑。
而分离多年的人，终于有了他们的空间……
相较于村外而言，村子里正处于最热闹的时候……
村民们搭起了篝火台子，准备好了烧烤食物，就连要喝的麦酒，都从地窖里搬了出来……
小孩子在一边玩闹，青年人在准备烟火，老人们围坐一团……
姜嬣停了步子，垂眼默然地看着这样热闹又平凡的场景，久久不能释怀……
她很少在人前暴露个人情绪，但现在，无边黑夜里，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展露无疑。
有点讽刺，她，居然羡慕了……
羡慕这万家灯火明……
又或者说，这是她向往的……那种平常人家的安逸与热闹……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样的事情，其实与她没什么关系，换言之，这样的氛围，活了这么多年，她并没有体会过……
活了这许多年，其实，她至今，没个落脚处……
龙墨羽也很羡慕。
在神界，他们镇守着禁忌之地，那里是神界，不是他家……
在娲神殿，有为他和凤凝曦准备的宫殿，但事实上，这许多年，宫殿的主人，露面都难……
仙妖两界的帝宫，是帝王居所，是禁锢所在，不是家，顶多算个办公处……
就连外出游历，借宿青帝家，他和凤凝曦也是客人。这么多年，他们俩活得如此悲哀，连个真正的归处落脚地儿都没……
龙墨羽忽而觉得有点儿可笑……
为什么要这样？
稀疏的星子，在夜空里勾勒出明暗的界限。
龙墨羽就站在断壁残垣的风口里，像一堵墙，将村子与界外隔离开来。年少的他，即使身量不是很高，也没有能够将界内外隔得分明，但少年人特有的气质，却给了大家心安理得热闹的理由……
姜嬣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人的背影……
心底深处，衍生出一种:从来，他们都是比肩的想法。
现在，也许是这里太过像从前的缘故，她不能自抑地想起过去，现实与梦境交织……
有那么一瞬间，姜嬣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个背影，她好像注视过很久……
但其实，这是第一次……
姜嬣曲了曲手指，忽然起身靠了过去……
“怎么了？”少年的手蹭蹭她的掌心，温声问。
他低头垂眸的瞬间……
从姜嬣看到了落寞，孤寂，以及无奈……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刚刚在看尘世浮华热闹的，不仅仅是他。
还有他。
他们都是……
没有家的小孩……
高高在上的六界至尊之神，其实，是没有家的……
冰天雪地里，别人有雪中送炭！而他们，只能互相依偎，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是啊！他们从来都不属于神界啊！
他也好，凤凝曦也罢，他们从来都融不进神界的圈子里。
若非洛晞从中帮衬着，他们俩在神界禁忌之地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被所有人忘记了，不论是神界诸神，还是娲神娘娘……
“没事。”她闷声说。
顿了顿，她抬头看他:“就想叫叫你。”
“阿凝……”龙墨羽垂着眸子看她。
“你有我……”他笑着说话的样子眉目间清冷融化，淡漠消散，只剩温柔予尔。
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即使分离多年。
就像刚才，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焦躁，不安，眼里似有若无的羡慕，落寞，他，都懂。
“嗯！”
“你也有我。”她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像冬日暖阳那样，暖烘烘的，不炙热，足够明媚，总能龙墨羽的心情跟着变得明亮和煦起来。
家家灯火昏黄，一家人吃饭的时间，他们却站在村外，说:“这里的夜空，没有星星。”
他们连找个破落庙，空房顶都没有。他们无家可归，只能看向黑暗……
其实，姜嬣很少见过正午的阳光，比起光芒万丈的神界，她更喜欢无人可知的黑夜，起码，她不会迷失！
这是这个古老村落最不起眼的角落，这里断壁残垣，这里荒草丛生……
可这是现在的“龙墨羽”和“凤凝曦”唯一可以亲近的彼此的地方，也是曾经某段漫长时光里，唯一会收留他们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还什么都不是……
他们还都只有彼此……
硝烟弥漫里，他们相互依偎，走过尸山血海……
她忽然很难过……
他们曾经，愿这世间，如尔所愿！可如今，这偌大的世间，他们无一栖身之所……
天快亮了，而他们，还在无边黑夜里徘徊……
仔细想来，他们在这个世界活了很多年，但好像从没有光明正大的走在人前，以最真实的自己。
小时候，流浪过，打过仗，也在神界生活过；少年时候，镇守神界禁忌之地，十几万年不出那片天地一步；后来，去了新世界，也是为了任务到处奔波，不曾看过世事浮华。
六界至尊，说是“传说之神”，人言“无所不能”，人人“敬仰羡慕”，可其实，他们从没真正“肆无忌惮”过……
当年，年少的他们，除了手里的力量一无所有，只能受制于人，任其摆布。就连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也为人所忌惮，不得不在各方势力的“建议”下“妥协封存”。
如今，他们已然不是当初少年了！
却还是……摆不脱束缚……
是了！他们厌恶束缚，却始终不得自由……
自由得不到，但等了很久的人，却是就在眼前……
时间到了，他们重逢了……
可他们忽而就红了眼眶……
在他眼里，龙墨羽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安静，给人心安的感觉，但他又不是那种完全不理人的那种！你说，他会认真听，你问，他一定会有所回应的那种。
但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可龙墨羽身上的那种锋利，那种狠厉，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是她所不熟悉的。
这不是时间的奇迹，时间只是自顾自地流逝，而龙墨羽在这段时间里做的事情，让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奇迹。
就好像，他是一夜之间就从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变成了万丈光芒的大英雄。
但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默默无闻的时候，无数个日夜，她面对一张画像坚持着，努力着，那画像上的人，是她的英雄，那人是龙墨羽。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陌生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这样跟龙墨羽平静地站在一起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乏味的梦，现在猛然惊醒，她那个沉默寡言却又经惊艳绝伦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大人。
他们分离多年了，现在，她终于意识到！
然后，现在，长大的少年，他成了别人的英雄。
曾经，神禁之地里，住着“他的女孩，她的少年”！
她是他的女孩，他是她的少年。
世易时移，曾经许下心愿并肩作战的少年少女分道扬镳，如今，再次重逢，想相守的言语，和年少时一样，因为种种顾忌，种种原因，忽而失了说的勇气……
她忽而轻笑出声，带着讽刺，与平生的怒气。
也许，当初，就不该离开。
“他们，很依赖你！”龙墨羽看着村里人安心无所顾忌的模样，声音低沉而内敛。
“他们，只有我。”她只是淡淡的笑。
是啊！重见天日的人，对谁都提防，敏感而凶狠……
但只要有人给了他们一丁点儿归属感，他们就可以继续……
“阿墨，这些年，我发现，好像从前我们都做错了！其实我们是可以做的更好的，不一定要呆在禁忌之地里，也不一定……非要分开……”
龙墨羽问她::“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我们，非离开不可？”
“没什么原因。”她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冷淡，说，“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我们这辈子都想不到原因的。”
龙墨羽:“嗯！”
她愣了下，他以为，这人，会说些什么。可他没有……
多年分离，终究让他们之间，有生了隔阂，曾经那样熟悉他一举一动的人，忽而在她面前，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也许……是因为……曾经，他们是见证彼此少年时光的人吧……
所以，中间忽然间缺了一块儿，就觉得好难受，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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