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嬣:“我曾许诺,守王国十年,现在时间未到,而王国正与敌开战。我虽不是带兵抗敌的将领,更不是上阵杀敌的士兵,但我是祭司,我不能离开。”
轩辕瑾:“就两天,好么?”
姜嬣:“别撒娇。”
姜嬣是心慈,但并不意味着她会不合时宜地发善心,会是非不分地去做事。
相反地,她心怀天下,心比任何人都硬,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姜嬣蹲下来,摸摸他脑袋,拨了拨随风摇曳的呆毛儿,问:“请给我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轩辕瑾,抿抿唇,道:“我要离开了。”
不可思议地,姜嬣居然听懂了:“离开……凡尘?”
小家伙点点头:“嗯。”
百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了回来,她看着姜嬣,目光灼灼:“王国这边,交给我就好。”
“好,多谢。”他们把一切都想得这样周到,姜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且,就像小姑娘说的:人心都是偏的,姜嬣虽然没有心。但轩辕瑾这个小家伙儿,和小姑娘端沐熙宁一样,在她这里,是被偏爱的。
轩辕瑾的欢喜是溢于言表的:“你真好。”从此,姜嬣在轩辕瑾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点。
“还有一事,要劳烦使者大人了。”姜嬣说着,从袖中掏出两页纸来。
百结:“这是……”
姜嬣:“《国殇》,《礼魂》,乐谱和舞谱,都在上面了。劳烦您交给祭司阁南宫木晴手中,她知道怎么做的。”
南宫木晴知道,百结也知道。
《国殇》,《礼魂》,一听名字就知道,皆是祭祀舞乐。
百结稍一想就明白了。
轩辕如今正在开战,而姜嬣不能与战士们一同坚守阵地。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么这件事情,绝对是她不能够忍受的。
而现在的她,身为轩辕大祭司,她能做的,也只有祭祀,祭阵轩辕阵亡的将士们,让他们马革裹尸,魂归故里。
姜嬣抬手,翻出一朵花儿来,是圣洁的五瓣丁香:“这个给你。”
百结看着姜嬣手中流光溢彩的花儿,久久没有言语。
原来啊!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
如此温柔,如此善良,如此心怀天下。
她身上的那种沉静悲悯,不是历练而来,而是天生便有。
而且,一直都未曾改变
百结接过花儿,明知故问:“这是何意?”
姜嬣:“使者大人,这个留给你,若有事,可以呼唤我。”
百结似是不可思议:“你会来?”
姜嬣:“会。”这是我都承诺,若有召,姜嬣必到。
“还有啊……”姜嬣歪了歪脑袋,似乎是笑了,“你叫百结。”
百结:“……???……”
姜嬣看着百结,道:“我就想着,你一定会喜欢丁香花吧?”
百结笑了笑,声音苦涩而沙哑:“是,我叫百结。”
“我最喜欢丁香花了。”
她是圣洁的花仙精灵,光明的化身,神圣精灵百结,是神氏凤兮的守护战灵。
百结目送他们离开,满眸里,一半儿温柔,余下的,都是心疼。
从前,因为契约的羁绊,她们几乎心神相通。
可是那时候,她身陷那样的险境,她们的契约被强行切断。
如今,虽然她的力量逐渐恢复着,但她们之前的契约,始终未曾恢复。
所以,百结也不能确认,她到底是不是。
毕竟,所有的契约都会有破绽。而那时候,她主人几乎陨灭,但身为契约精灵的百结,却没有被迫沉睡。
尽管如此,百结的实力,也是百不存一,也因此,她的行迹,一直都不为人所知。
可看不懂姜嬣,让她很是懊恼。
这个和她主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行事作风也和主人如出一辙。
她总是淡淡的笑着,淡淡的说着话,对于一切,她都是漠然的,似乎任何人在她眼中都只是过客。
姜嬣的笑是清清淡淡的笑,但若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她看似平淡轻漠的笑容里,隐藏着痛苦,绝望,与悲伤忧郁!她的笑容像是被冰雪覆盖过一样,朦胧却清冷寡凉!
一个人的寂寞本该是无法言说的,但是她的清冷寂寞和忧郁寡淡却是渗进骨髓之中的,她的笑里隐藏着她的心境,孤独寂寞,悲伤绝望,麻木痛苦,淋漓的鲜血与死亡充斥……
百结实在想象不出,如果她和轩辕瑾都没认错人,那么,当年那个如刀锋般凌厉冷漠的少女战士,那个神秘清冷的天才少女宗师,那个叱咤六界的光明女战神,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绝世容颜尽毁,浑身上下毫无灵力,甚至半点武力值都没有,身子骨也瘦削得厉害,像薄薄的一片纸,风稍一吹,就没了。
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当年那个人,实力强大,圣洁无瑕,良善悲悯,慎独尽职……
她拥有最宽广的胸怀,最纯粹的爱意,最凛然的大义,最热切的情欲;却也背负着最悲苦的枷锁,最无望的命运。
但不管是闪闪发光的六界至尊神女,还是杀伐果断的光明女战神,亦或是神秘清冷的六界神祭,都是百结所追随的。
所以,其实没必要的。
没必要纠结。
她追随的,是她的主人,她的契约者,是那个人。
不是身份,不是地位,不是权势。
所以,眼前这个人,不论她是六界至尊神女,还是这个真实而又脆弱的姜嬣,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是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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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小家伙靠在姜嬣怀里,瓮声瓮气地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要许那样的愿望?”
为什么?
姜嬣想了想,才想起来。
那个时候,她在坤宁宫第一次见到轩辕瑾。当时,轩辕瑾和端沐熙宁面对众多高手的围攻,丝毫不惧,奋力抵抗。
那个时候,他们,不是逞强,不是愚勇,他们,抗的是一国王后的压力,是王权富贵的压力,是人心底滋生的恶意与黑暗;坚守的是内心的清明,是仁义,是光正。
可当时,姜嬣想的是:多么惹人心疼的小家伙儿啊?他的家人在哪儿呢?他还那么小,要是受伤了,该多么疼啊!
姜嬣想了又想,挑了个最不会出错,却也最伤人的理由给轩辕瑾。她说:“我是祭师,不止是轩辕的。既为祭师,祭天下万灵,守苍生命魂,职责所在。”
不是她非要这么说,也不是姜嬣非要给小家伙讲大道理。
而是,感情这东西,于姜嬣而言,是最没用的了。
她曾尝试过,小心翼翼地去靠近,去试探,最后……
最后的结果,令她痛彻心扉。
那种感受,她不想再感受到了。她怕了,不肯再尝试了。
所以,不管是谁?不管是何种感情,她都不会接受。
她本来就是这种性格,游离于人群之外,基本不会主动去联系谁或者跟谁有关系。她在人际交往间一直都处于一个被动位置。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她肯靠近、肯说点什么的人,可那个人,接近她,却是带着一个又一个的目的。
她尽力忽视那些。可在现实面前,在感情面前,她没法儿潇洒。
正如那个人一样,在在失去一切后,他潇洒不起来。
他们都一样。
明明想爱,却万般顾忌。
江宸熙,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他们都一样,一样满腹幽微心事,却不能也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们都在用尽全力地靠近对方,但又过于小心翼翼,甚至背上懦弱的大锅;他们都曾奋不顾身,但又因为如履薄冰,最后坠入万丈深渊。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爱情有千姿百态。而姜嬣,她对情爱的那点懵懂,在一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所以,她没有真正地全身心地和一个人爱过,又怎么能要求她一个没有学会爱人的人,去爱人呢?
所以,现在的姜嬣,学会了不争不抢。学会了在自己的领域,尽力而为。
所以,轩辕瑾所求,怕是不能如愿。
现在的姜嬣,她能呵护他,能陪着她,能给他很多很多,但唯独给不了轩辕瑾……如母亲一般的爱护。
不是不想,而是不会。她做不到,给不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如她所言,给他祭司的祈祷,祈祷他余生他平安无虞,祈祷他健康快乐。
看着小家伙瞬间蔫儿了的那撮呆毛儿从指缝间的垂落,姜嬣于心不忍,拨了拨,道:“古境的事情了结,你……离开凡尘,要去哪里?神界?仙界?还是……妖界。”
小家伙声音闷闷的:“都不是。”
轩辕瑾看着姜嬣:“这六界,其实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的”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无处可去,你和忘忧宫收留我好不好?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小家伙哭地一颤一颤的,哭腔里都是细碎的哽咽。
有些情绪,憋得太久了,在合适的时机情境下,就会爆发。且一旦戳开了口,就跟晴天的暴雨一样,一股脑儿往下泻,拦也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