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个人作为神氏凤兮的传说，已经是旧黄历了，如今的六界，传的最多的就是罪神凤兮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她犯下的罪孽太过滔天，也许是因为不愿意提及这个应该被挫骨扬灰的旧神。
也许……也许是因为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吧！
总之，人们一般不会提及这个几乎和瘟神并列的罪神，就算不经意间说到了，也只会隐晦地用“那个人”来代替。
就仿佛，她不配拥有姓名，她没有资格被人冠之以姓名。
她在六界，是个不能提的人。
罪神凤兮，在轩辕，更是禁忌。
时间久了，就连曾经耳熟能详的人也记不清她还有神这个姓氏在，她还有凤兮这个封号。
更何况，江宸熙刚才提及的，不是罪神，不是封号，而是她的闺名——凤凝曦。
最终，姜嬣点点头，道:“我知道。”
少年的眼眸倏地亮了下。
“她是罪神。”
“轩辕一族的仇敌。”姜嬣继而不徐不疾道。
大概是这人的风评真的差极。连姜嬣这样的人，也会说出如此“客观”而又“真实”的评价来。
但这人并未对这评价做出什么反应来，他在乎和关注的，一直都是她这个人，这个人本身。
江宸熙紧盯着她：“你不记得起我了吗，阿凝？”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事情吗？”
“你还记得黎安夏染吗？”
姜嬣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想动却动不了，怀里攥着玉箫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起来。
那人缓缓靠近的时候，她便向前举起了玉箫。
那人看到她的动作，怔愣了下，这是下意识的一个极其防备的自卫动作。
她在防备他，却把信任交给了她手中的玉箫。
你……不是不说吗？
我……不是不配听吗？
他刚刚不是拒绝了吗？
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没有人知道这些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在那些暗流涌动的无人可知的岁月里，姜嬣一次次经历的梦境……
那是仅仅发生在梦境里的东西，可现在，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他们两人之间的。
梦里那些过眼即忘的细节，如今却成了真实。
梦里人，成了眼前人。
“一千年了，凤凝曦。”少年人的尾音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你真的好狠的心……”
仿佛时间就此凝固，化作寂寥无声的长歌，远远消失在岁月微渺的光影里。
姜嬣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心下一片寒凉……
是我妄想了。
为什么要让她在喜欢上江宸熙后才得知真相？那些爱情的美好和温柔，原来根本不是给她的。
她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影子。
不，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也不能喜欢上江宸熙。
她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怎能妄想拥有呢？
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啊……
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股脑栽进去，结果栽的头破血流。
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到头来是她被自己编织的谎言困住。
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拥有，不该存在啊！怎能奢望呢？
等不到她主动上前，少年人只好纡尊降贵地上前，随即她便被紧紧地拥抱住了。
姜嬣是个很闷的人，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江宸熙并不觉得。反而觉得两人安静下来独处的时光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们可以不说话不腻歪不刻意亲近也不吵架，就这么安安静静呆一整天，他有他的空间，她有她的世界，但二者却能完美融合在一块儿。
姜嬣被他拥地眼前发黑脑袋发懵，随即彻底沉默下来，不反抗也不抬头，就那样埋着脑袋，怔怔靠在暖黄色的光晕里。
江宸熙，或者说，六界的神尊大人，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姜嬣到底算什么？
她突然想，凭什么呢？
她是谁，现在她也不着急知道了，但是，凭什么呢？
他们一个个地都跑来找她，找的却又不是她。
梦里的人，眼前的人，他们都在怪她，怪她离开……
可，真的是她的错吗？
那些梦里的场景总是很真实，有时候醒过来，姜嬣会有点分不清真假。而现在，她想，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梦就好了……
“你好啊！”一道清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在等人。”姜嬣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女子，直白道。她想，此人，应该便是这大阵的阵主，四海浮生镜的主人。
来人看着她，眸光里都是欣喜。
只是，眼前这人，明明刚睡醒，浑身上下应该是慵懒散漫的，可慕容暄妍只在她身上看到了孤独和寂寥。她沉默着，望着窗外，执着而又执拗地在等一个已经归来的人。
来人对姜嬣道:“我也在等人。”
姜嬣抬头问:“你等谁？”
来人:“轩辕的大祭司。”
诶？找我？
姜嬣老实回答：“我就是姜嬣。”
女子沉默半晌，忽然明白过来，震惊:“你就是轩辕大祭司。”
姜嬣老实点头，看着有点呆。
这人不由分说，拉着姜嬣就往外面走，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姜嬣总有种被人绑架的错觉。
她们下了楼梯，就看见江宸熙站在漫天雨雪中。
看见江宸熙，姜嬣能明显地感觉到慕容暄妍的僵硬。她木然地扭头，问她拉着的人，迟疑:“姜嬣？”
“是，我是姜嬣。”姜嬣看她游移不定的模样，问，“有什么问题？”
慕容暄妍愣了下，随即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就是啊，嗯……我以前有个……朋友，她，也取过一个叫江嬣的名字。”
至此，姜嬣终于明白，为什么六界的神尊大人，他会选择叫江宸熙了。
方才的一瞬间，姜嬣已然知晓这人，是认识江宸熙的。而现下从她的话语里，姜嬣已然知晓了另一件事:原来，“江宸熙”此人的存在，也是为了那个她，那个名唤凤凝曦的人。
姜嬣有些犹豫，垂下眸，酝酿许久，方才开口:“请问阁下是……”
可拉着她手的女子，却说:“我不是什么阁下，祭司大人。
她一字一顿，郑重之极:“小仙慕容暄妍，主修医药疗愈。”
慕容暄妍身上的内敛的温和极致的清雅，让姜嬣感觉到舒心和熟悉。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熟悉又带着层新鲜的陌生感。
紫苏葳蕤，倒极像了慕容暄妍这个人。
慕容暄妍的美是恬静优雅的典雅之美，给人宁静之感。不得不说，慕容暄妍身上的仙气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仿佛与生俱来，也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加上她身上独有的药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恬静淡然之感。
姜嬣点点头:“慕容医仙，久仰大名。”姜嬣也并非全然不通晓人情世故，她是能从人的语气词句里听出好赖来的。既然仙后娘娘不愿旁人知晓她的身份，那她该尊重才是。
慕容暄妍抬眸，看向雨雪中心的那个人:“神尊他……”
姜嬣:“他如何？”
慕容暄妍:“他是六界至尊，六界的战神英雄，他是上一代的仙界帝君，公子风烨；这一代仙门首座的师尊，他手底下虽无一兵一卒，但他是远古九黎一族的主人，掌握着最为精妙绝伦的机关暗器等的制作方法。”
“他的一生是一场传奇。可惜，岁月苍茫，一晃千年已过，当年的那个少年早已不复存在，我心中的修罗战神也已成为回忆。”
“当年，那个说“守护六界众生”的少年，终究是变了。”
风烨？这许许多多的溢美之词中，姜嬣只抓住了这个名字。莫名地，姜嬣就想到了他之前所提“凤凝曦”时后面所说的“风曦”。
是以，姜嬣便问:“敢问慕容医仙，风曦何人？”
慕容暄妍盯着她，眸光深邃，良久她才扭头看向江宸熙，她的声音明明是那样平和温柔，却带着掩藏不住的遗憾:“那个年代，在那个属于神明的年代里，他们是连神明都要信奉的灵神。”
末了，她转过头来，道:“你眼前之人，便是公子风烨，娲神养子，前任仙界帝君，现任仙帝的师尊。”
“也是……风曦的夫君。”
时隔多年，他们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有的甚至翻天覆地，除了名字，哪儿哪儿都变了。
即使是深身处仙神界的她也不例外！
但这个人不一样。
虽身处滚滚红尘之中，她依旧是原来模样！多少年了，也不曾变过。不论是她眸底的清澈淡然，还是她心怀天下的志向风骨。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过了好一会儿，姜嬣忽然开口，嗓音在风雪中显得低而清淡。
慕容暄妍步子一顿，半垂的眸子极轻地抬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她转脸看过来。
“没什么。”姜嬣答道。
其实不是。
她想到了一些别的可能性。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回多年前的梦。
她想，她和慕容暄妍在很久之前，应该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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