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暄妍不徐不疾:“都说医药之神医术精湛,看来是谣传了?”
“不然,怎会连本宫之心意都诊错了呢?”
玳玥拍案而起:“慕容暄妍,你……”
仙后娘娘从容不迫:“看您这样子?本宫是猜对了?”
玳玥气急,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仙后娘娘凛然道:“绛雪,医药之神乃我仙界贵宾,好生招待着。”
绛雪:“遵命。”
“本宫还有要事,招待不周,请见谅。”言罢仙后娘娘,扬长而去。
遵从主子吩咐,绛雪又上了一遍茶,还和原先一样,菊花泡的:“医药之神大人,您消消火儿……”人人都道仙后娘娘不愧慕容医仙之名,人美心善不说,待人谦和有礼,处事公平公正,是难得的贤后。能触怒她,也是玳玥的本事。
医药之神真把主子当软柿子捏了,一次两次的就够了,真正触及底线的事情,再温和的人也会有脾气的。
今日大殿上之事,倒真是触怒仙后娘娘了。旁人不知,绛雪是看在眼里的,主子和那位大人的情谊,也是这些人能轻易挑拨质疑的?
或许时间磨灭掉一切痕迹,流言蜚语能让一个原本干干净净的人面目全非,也能让很多人忘记一些原本的东西……
但并不代表,没有人记得。
巅峰引来虚伪的看客,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有些该熠熠生辉的,永远不会被埋没,即使有乌云暂蔽光华,但请坚持,过境的风会吹走阴霾,生机自现盎然。
这主仆俩明里暗里地挤兑人,神界被奉承惯了的玳玥女神受不了,直接一甩衣袖,走了。
绛雪完全没有把贵客气跑了会得罪人的自觉,乐颠颠地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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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明日午时,但其实,白泽带着宸熙去的时候,已经早有人在那儿了。
烟雨台是昔日积雪阁旧址,但自积雪阁一战后,这里便废弃了。往昔盛极一时的第一仙门,落魄至此,也是让人唏嘘。
亭台楼阁皆被烧毁,只剩断壁残垣;周围杂草成荫,遮天蔽日,一身红衣的女子立在风里的时候,格外醒目。
只是,这个时候,荒无人烟的地界,居然不止她一个人。
还有另外三个。
宸熙从对现世有限的记忆里,只挖出一个人的身份。
为首和红衣女子说话的那个,是魔界现任尊主,魔尊魔邪。
“你不是说,丹心不改的吗?”魔尊一袭尊贵的黑色华服,看着邪肆而俊美。
“丹心不改?”凤倾歌虽然讶异,但蒙着面纱的脸上到底是没有任何表情。她一个南疆万年红棉制成的棋子傀,能有多少表情?
“我还以为,再也瞧不见那时的女战神了呢?”魔尊低低地笑。他刻意忽略了那二字。昔日那人,傲骨铮铮的女战神,便是以光明二字为封号,威震六界的光明女战神。
“你的那个封号……”魔尊说着。
凤倾歌不太懂,但还是道了句:“修罗!”她近日听人说的,然后自己想了个“修罗魔神”。
“果然么?”良久,她听魔尊道。“修罗战神?”哼!修罗魔神凤倾歌,修罗战神神氏龙烨,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谁?”跟着魔尊的那名女子突然警惕道。
宸熙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闻言,直接现身,矛头直指凤倾歌:“阁下的拜帖当真不同寻常。”
凤倾歌扭头,额见有朵盛开的彼岸红莲,似火的红衣战袍衬得红莲栩栩生,她道:“六界至尊不好见嘛!”
宸熙:“阁下既见着本座了,何不真容示人?”
凤倾歌从善如流摘下面纱,那张脸,和那个人只有七分像,剩下三分,是另一个人的神韵。
换旁人不经意的看过去,也许会分不清她们,但是宸熙不会。
眼前这个人,显然是有心之人抛出来迷惑视线出来的棋子,像罪神凤兮还可以理解,毕竟,她是神氏龙烨的妻,六界人人恨不能挫骨扬灰的罪神,但是,另一个,是只有他和瑞琋才能认得出来的。
怎可能呢?还有别人知道她?
宸熙不相信。
见过罪神凤兮真实容貌的不少,可现世知晓“她”容貌的却寥寥无几。
就这么望去,凤倾歌眼眸呆滞无神,虽然看着霸气凌厉,但终究只有杀伐。甚至,她在面对魔邪时,眼里都是温顺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宸熙脑海里忽然涌入了些许不属于他的记忆。
“离开,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可我还没嫁你呢?”女孩儿瓮声瓮气道。
“傻姑娘,你看,那么多人呢,你怎么……”他们和旁的灵神都不一样,在没遇到母亲的时间里,他们在尸山血海里徘徊了很多年在此期间,什么苦难都受过,他们比所有人都知道世间疾苦。
是以,他们从来不把拯救世人,守护苍生挂在嘴边,但他们会付诸行动,在暗夜里守望光明。
矜贵冷傲如他,为了救人,会一言不发地扮女装;那个被她捧在掌心儿的小公主会纡尊降贵地钻在棺木里。他们从来不会考虑成败,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危险,不惧旁人的嘲笑诋毁。
那些年,他们明明拥有强大力量,却总是习惯于按部就班地处理事物,把用臃肿宽大的斗篷自己裹起来,连风餐露宿都做不到,经常在稀泥里打滚儿。坚守在暗夜里,用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看世间万物,不恃强凌弱不居高临下,始终如一坚守。
灵神之命,不在于己,而为众生。
所以,口口声声说着自由不羁、无拘无束的人,最是无奈,他们终究不得自由,身不由己。
“可是,那么多人,都不是你啊!”姑娘软着声音,望着他的潋滟眸光深处,都是深情。世间万千芳华星辉,独这一人入了她眼,从此住进心里,生根发芽,再也抹不掉。
她说:“我选的人,是你。除了你,谁都不可以,谁都不行。”
“别说我们都还好好的,哪怕你已是枯骨一具,魂魄俱损,身心已残,我也嫁你。”
“只嫁你。”她这一生最爱,不过花、酒与他。她只想,不负神明,不负众生,不负尘世花与酒,不负最爱之人。
“好!”向来矜贵冷傲、沉默寡言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融化,那张冰雕玉琢极少流露出真实情绪的俊脸上,都是细腻至极的温柔,眉眼间都是柔软宠溺。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恐惧。流火天降,白塔倾倒,灵神覆灭……
那个神一样的少年,和他最爱的女孩儿,一起奔赴终点,没有人知道,在黎明来临前的黑暗里,有人献祭铺路。
他们说:“其实,黑夜没什么不好,越是黑暗的夜晚,星辰就越闪耀……”他们,本就是暗夜里,熠熠生辉的星辰啊!
人人都在风雪交加的夜里等夜尽等天明等天光破晓,只有他们,在等命运终结。
一个连吃药都要冰糖葫芦哄的女孩子,她是经历和怎样的绝望才会做那样的选择。笑着把自己长久的灵神的寿命一点点地毫不保留地分给别人……
她那样温柔的人,怎会舍得抛下她喜欢的少年……
没人知道,这最温柔强大的水,其实本为寒冰,她坚毅执着,刚强倔强……
后来的沧雪南柯州里,埋葬着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每年,诸天仙神,包括散修,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妖界,都会前去祭奠!
后世的记载里,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称呼,叫做六界至尊。
而今,千年已过,沧海横流,岁月沉沙,多少王权富贵,多少阴谋诡谲,早已深埋暗夜,静静等待夜行的主人,翻开旧页。
宸熙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神氏龙烨的记忆,在遇到他心爱的女孩儿的时候涌现出来。
为的,是宸熙不伤害他。
只是眼前这个人,她,并不是啊!只是个傀儡。
宸熙忽然觉得很悲伤。
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少年的神氏龙烨却永远不知道,他用生命护着的姑娘,她的时间和他停在了同一天。
宸熙替他悲哀,若非是他苏醒,若非他正好是自己的转世,那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了。
宸熙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箫,若有所思。
她只是个受人指使的棋子啊,顺从地听从主人的吩咐做事,杀人放火还是屠城灭门她都只是在完成主人的任务。
那么,制作和控制她的人是谁呢?这个幕后之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那人图谋地也未免太多了。
宸熙正想着,凤倾歌忽然问:“魔邪,我若不小心,杀了他会如何?”
魔邪:“……”你怕是对自己定位不太清楚,对你眼前这个人的实力有什么误解!六界至尊,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魔邪没回答,问:“怎么了?”
凤倾歌蹙眉,迟疑道:“我看他挺凶的,要不你们先走?”
“小心。”不等魔尊说什么,他的两位下属已然拉着他不由分说地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