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一千年年，整整一千年……

她唯一记得的和记起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雪白的衣袂迎风而起，宛如万千雪华，不染半点尘埃。

那人抬眼的刹那，头顶月轮竟失了芳色。她忽而觉得，这个清冷孤傲的背影，应该比那高高在上的月轮更加光芒四射。

墨发只单单用根月白的簪子束起，剩下的长发肆意散垂，如泼在肩头的浓墨，火光与月华映照着他的完美的侧脸，唇角微微勾起，挂着一抹看似温暖和煦的笑容。

可这笑容却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竟是那么飘渺虚幻，既让她觉得熟悉万分，又觉得陌生至极，好像光一灭，他就消失了……

终于完全看清那张脸，但，只是转瞬即逝……

她，早不记得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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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梵净山的冰海是最冷寂的海，也是最无情的海，因为这海里没有任何生命，而此刻，黎月就在这梵净山巅。海之下的异形空间里，有她想救的人。

而此刻，她等候许久的人，也来了。

“战神大人找本座来，所谓何事？”来人一袭红衣，在无边风雪中显得格外张扬邪肆。

黎月格外直接，没半句废话:“帮我个忙……就……”黎月没说下去，因为来人正用一副看智障的目光仇视着她。

没错，是仇视。

来人虽贵为妖界帝君，但由于态度过于恶劣，黎月忍不住拿出长辈的架子来教训:“呃……那什么……”

“臭小子，叫师姐。”黎月呵道。

​ “师姐？”风青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嗤一声，怒骂，“你也配？”

师姐这个词，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堪堪维系的平衡。

暴雪皑皑，红衣闪过，风青奕手持玄霜巨镰刀，直击这位叱咤六界的战神:“我师尊哪有你这样吃里扒外、颠倒是非黑白的徒弟。”若非是她，那个人也不会……

“你听我解释。”妖帝气势汹汹，针锋相对，黎月只能先应战。银光骤现，黎月手中也是一把镰刀，银月弯镰。他们师承同一人，连使的法器也是一样。

“解释？今日你叫我给你解释的机会，那当年，你可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妖帝怒不可遏，根本不听不进去任何话，只一心想要击败眼前人。

风青奕的话太过犀利，直戳黎月心窝子:“对不起。”

黎月不禁想:如果战神的功成名就是建立在毁了那个人的基础上，那这战神至高的荣耀，我宁可不要。

恨意过浓，是以玄霜巨镰划过之处，裂痕触目惊心，看得出来，风青奕是真起了杀心的，招招致命:“你如今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屁话，传信不行？非找这个地儿……”整整一千年了，再踏足此处，风青奕根本冷静不下来，纵使冰天雪地，怒火依旧蹭蹭往外冒。

两人师出一人，战斗方法也差不了多少，黎月刀山火海闯了多少年，风青奕不遑多让。

按照他们的战力，本该斗得天昏地暗。只是，不过片刻，多年未尝一败的战神居然被人拿镰刀扼住咽喉，狼狈至极。

风青奕恨意滔天，加上妖族本就嗜杀伐，而黎月有求于人，到底手下留情了，堂堂战神惜败不足为奇。

但她今日真正败的原因，不是风青奕修为多么高深，战力有多超群，而是这货居然带了帮手。

太丢脸了！黎月又气又怒:“妖帝暗箭伤人岂非也是师尊所教？”

“哪像你，孤家寡人一个。”风青奕这张嘴，也不知是承袭的谁，半点不饶人。

黎月今日确实孤身一人，而风青奕却有个强大帮手。

战神黎月看了眼刚才致她惨败的少年，问:“他可信得过？”骁勇善战的雪狮凌落宸是妖帝座下第一大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除了她师弟以外的人，也可以听。

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最信不过的人不是你颜氏墨染吗？”风青奕拍着凌落宸的肩膀道，“小凌子虽是我心腹，但是……”

风青奕一副我施舍你听的模样，嚣张至极:“告诉你个秘密，要不是你年纪太大占道儿了，小凌子可就是师尊关门弟子了，这六界第一的战神位子哪还轮得到你坐。？”

凌落宸:“……”我只是个打手……

年纪和拜师有什么关系吗？算了，黎月也没空跟他扯这个，直截了当道:“帮我个忙？”

风青奕骂:“战神的脸面莫不真是踩脚掌心儿里的？”

黎月:“……”算了，不跟臭小子计较。

“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先前控制我的，是墨染，是她控制了我，让我作伪证，陷害师尊的。”黎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风青奕:“……”你在说什么鬼话，洗白自己也不能这么扯吧？

凌落宸:“……”这就离谱了……

刚太急，黎月一时说漏嘴了，现在反应过来，想圆回来，可发觉如此一说未免更假，只能实话实说:“两位好，我叫黎月，黎安夏染的……光明神魂，六界世初，古堕神与弑杀魔神之女。”

自我介绍完，不等俩人反应，黎月自顾自道:“我与墨染，是一体异心的双子。现在，占据这幅躯体的是我，而真正的墨染，她偷天换日占据了月氏族女月无瑕的身躯命格。”

一体双魂？故事太离奇，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凌落宸也绷不住:“战神大人，请等一下。”

黎月莫名:“有什么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好吗？凌落宸微微笑，咬牙切齿:“您编故事可以，但请别……太离谱……”也别把他们这听故事的当傻子好吗？

此话一出，凌落宸才发现，最该反驳她的风青奕，居然没吭声，沉着个脸，一副若有所思样儿。黎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没再继续讲她曲折离奇的身世“故事”。

良久，风青奕才盯着黎月警惕问:“你是小月儿？”言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她有什么反应。

​ 果不其然，乍然被唤小名儿，黎月震惊坏了，瞪大眼睛瞅着风青奕。一副:“你为什么会知道？”的模样。

风青奕不是来给她答疑解惑的，只道:“也许，师尊说的故事都是真的。”这六界何曾安宁过，总有人守护，也总有人牺牲，只是在这其中，守护者身处何方？牺牲的人是谁？获利者又在哪个角落窥伺？

有些离奇古怪，恰恰是真实发生，而有些完美无缺，也许只是被粉饰地太过美好。

他是知情者？黎月瞬间明白了他话的含义。

虽然这是秘密，但风青奕是知情者于她而言再好不过，黎月简单明了道:“你知情就行，我去救人，你帮我拖住她。”

救的是谁，脱住的又是谁，一概不说，黎月相信，风青奕知道，也定会办到。

黎月心下不禁悲痛万分:原来啊，师尊什么都知道；原来啊，她一早就安排好了，她不是孤军奋战；原来，姐姐是知她身不由己的，所以才从未怪罪！

她怀着满心的愧疚想去救人，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她什么都知道。她的包容与忍让，让她如今舍生取义的一腔孤勇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

可是，更多愧疚的只会坚固她要救人的决心。

风青奕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跋扈样儿，只肃穆道:“你确定？”那个人的踪迹，那么多人遍寻六界多年都未果，战神真的能找到她？

如果可以，他愿意暂时放下仇恨芥蒂，与这人站成一线……

后来的很多年，风青奕才意识到，其实在他拜师的那天，那个人就已经把整个妖界的未来交到了我手里，而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如今，有此机会，他定不会错失。

此去结果尚未可知，黎月只道:“踪迹已现，定当竭尽全力保她平安。”

风青奕蹙眉:“你我同去，胜算大些。”说着就准备给身边的凌落宸交代后续事宜。

黎月立马掐断这他念头:“不行。我虽同她一体异心，但也能感知一些，你不行。我找到空间的临界点所在后，你带着银月弯镰，把她交给神界若水。我的神魂本源就在神禁之地的弱水里封印着。”

“为什么？”凌落宸不解，“没了法器，你怎么办？”对于一个战士来讲，法器何等重要？何况，她还是战神，战神的神器是可以随随便便就丢的吗？

黎月拎着银月弯镰，撇撇嘴，嫌弃道:“平日里也就砍砍柴，本也用处不大，”她解释，“银月弯镰不仅仅是师尊赠我的法器那样简单，它是我的本命灵器。本体虽在我这里，但在多年以前，器灵就已效忠她了。”这个她，自然指一体异心的另一位。

​ 黎月这么一讲，风青奕就明白了:她这是要切断她和墨染的联系啊！

只是，风青奕抬手，掌心便是一个水塑神形的影子:“这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