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少爷的生辰宴到底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茶楼饭馆,讨论这事儿的人随处可见。没办法,这人呐,就是天生的八卦,尤其是对这种富贵大家里的事儿,那叫一个敏感热情。
“哎,我倒是才来洛阳,王家那是听说过。不过这王家大少爷怎的姓肖?”
“害,这事儿啊,在洛阳不算个秘密,全洛阳谁不知道这富甲天下的王家大少爷姓肖?说来也巧,那王家小少爷丢了没几年,王老爷子就从蜀中领回来个孩子。据说是故人遗孤,无人可托,王老爷子念着往日情分,又才遭了失子之痛,干脆就将这孩子带回了王家养着。名字倒也没改,就叫肖战。”
“虽说是姓肖,可王老爷子从小便是把这孩子当王家话事人养着的,今年堪堪二十有四。已成了王家一把手。倒是这王家小少爷,哎,你说,这都丢了十几年了,居然又被找回来了。”
“可不是嘛,这事儿听着就稀奇。”
“嘿,这下子王家可热闹了,一个是早掌大权的故人之子,一个是刚刚归家的嫡出少爷。你说,往后这王家还能太平吗?等着瞧喽~”
肖战听着身后闹闹哄哄的讨论声垂下了眼,慢条斯理地抚着袖口。
他刚谈完一笔生意,心情算不上差,却不是很想听这些人对他和王一博关系的揣测。再者,肖战皱眉,这些话要是传到王一博耳朵里,小崽子少不得要闹上一闹。
“肖少,您的点心。”福园记的掌柜满脸堆笑地把打包好的点心递给肖战,他伸手接了过来,又露出一个浅笑:“麻烦李老板了,都过了做芙蓉酥的点儿了。”
“哪里哪里,肖大少想要,我这儿肯定得有啊。您想吃了就派人吩咐一声,小的亲自给您送去。您慢走。”掌柜笑的谄媚,说着讨好人的话。
他自是不必觉得麻烦,毕竟这掌柜只拿他在这买过糕饼当噱头便能不亏。这些肖战心里自然都清楚,不过清楚是一回事儿,场面话得说是另一回事儿。生意人,讲究这个。
肖战浅笑着略点头,提着一打点心上了车。
他是向来不吃这种东西的,可王一博喜欢。
这小崽子喜欢这些小点心,从前他洛阳巴蜀两边跑,没什么时间给他带这些,如今日日在一处,他倒是省了心了,整天使唤他去买。
今儿想吃洛阳居的桂花糕,明儿又馋杨记的佛手酥,好不容易吃了饭了,又打发他来买芙蓉酥。
偏生这崽子还挑的很,陈了的潮了心儿的不必说,就是长的不符心意的他也不吃。
肖战只能每次让店家现做,他便在店里等着。有些点心铺子自然有些规矩,过了这个点儿,便不再做了。可肖大少是谁啊,只消说一声今儿要什么点心,自有大把铺子削尖了脑袋想给他做。我们王小少爷这才每次都能如愿以偿地吃上精心制作的新鲜糕点。
肖战坐在车上,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
日子过得快,小半年功夫眨眼便过去了。王家办了个热热闹闹的新年,连王老爷子都精神矍铄地陪着他们守了除夕。
新年往后王一博便开始上手家里的生意,有肖战带着也不算难。很快王一博便能和肖战一同处理事情了。
这倒是让别人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这两位少爷不和吧,这俩人天天搁一块,同进同出的。肖战还把好几个大生意都给了王一博。
你说这俩人和吧,王一博接手的事儿大都是轻快些的,不如肖战的重要,肖战还自从王一博上手王家的事儿以来就一直盯着他。
他们不明白,这王家两个少爷,怎么就那么迷呢?
可王老爷子明白。
肖战跪在祠堂,扫了一眼前面背对着他站着的王老爷子,看这阵仗就明白他和王一博的事儿大抵是没瞒住。
“阿战。”王老爷子沉声叫他。
来了,肖战挺直身子,面上仍是一副低头恭顺的样子。
“我这十几年待你不薄吧。”老爷子道。
“父亲待我如亲子,王家十余年,未有一日亏待。”肖战答道。
“既待你如亲子,你又为何做出这样的事!”王老爷子转过身来,怒声质问。
肖战面色不变:“您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了。我和一博,两情相悦。”
“你…好一个两情相悦!你倒是告诉我,他还小,自幼被你锢在身边,懂得什么情情爱爱?!他怕是连对你是亲情还是别的都不知道!”
肖战抬起头,直视王老爷子的眼睛:“您也知道他是自幼被我带在身边的。”
王老爷子目光躲闪一瞬。
肖战目光直直的,带着怀念和辛楚,缓缓开口:
“我十一岁那年,父母还在。那年冬天雪很大。是我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我跟着母亲去一个铺子里买点心,母亲被旁边的首饰铺子绊住了脚,我便在车旁等着她。一个叫花子拖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路过。小孩的手脚被冻得通红,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拖着他的那个叫花子一边走一边骂。骂他是赔钱货,说他是贱/种,小孩大抵是每天都被这么对待,脸上都有了哭过之后被冻的裂口。他被拖过去的时候和我对视了一眼,眼睛是亮的。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非要把他带回家。那叫花子见我穿的体面,又是个孩子,张口便要二十两银子。说我要是想要他就立马给钱,不然他会打死这个孩子。我身上自然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我便同他说,我是肖府的大少爷,现在出来身上没有带足银两,他可以去肖府报账。”
“然后呢?”王老爷子忍不住插口。
肖战又低下头:“然后我母亲便寻了过来。她知道我非要把那孩子带回去以后,便和那叫花子交涉。只问了两句话我母亲便起了疑,后来叫人扭送了衙门,他才承认这孩子他不认识。问他这孩子是不是拐来的,他却只一口咬定不知道,说这孩子他是捡的。问那孩子他是哪儿的,他说不记得了。我母亲问了他才知道,这孩子先前生过一场大病,烧糊涂了,往事一概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人贩子捏着鼻子给他治了病,发现伤了身体,已是个病秧子,卖也卖不出去。一气之下将他丢给了这个叫花子。叫他死也死远点,别给他添麻烦。等我们按着那孩子给的地方寻过去的时候,那人贩子早跑了。母亲便留下了这孩子陪我。那时候他叫肖杰。他曾偷偷告诉我,说他记得有人叫他一博。我问他为什么不跟母亲说这件事。他摇摇头,说,我只记得这个了,我要是说了,也不一定会找到我的家人,我也不记得他们。那个人说我是没有父母的,而且,我也不想走。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后来没有人的时候我就叫他一博,这事也没有和母亲他们提过。”
“再往后……便是你父母出了事,托人让我带你回洛阳。你当初不肯走,非要留下。我记得是为了一个染了风寒的孩子?”王老爷子垂下眼问。
“是。一博从小身子便不好,我父母出了事,他那几天又恰好吹了风,便染了风寒,走不了。我也不愿意一个人走。可是他说,哥哥,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吗?我说当然不是,这儿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他就笑着说,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走呢哥哥。这里的事情你丢不下,有我。我在这儿守着,你要听阿娘的话,去洛阳。哥哥,我不想去那,我想在这里守着。哥哥,你时不时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怎么可能对他说不。”
王老爷子闭了闭眼:“所以你才一个月跑回去好几趟。”
肖战点头:“是。”
王老爷子不再言语。
肖战又道:“您问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你说一博不清楚对我的感情。可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往兄弟之情那里引过,他对我的,也只能是情爱,而非亲情。”
肖战不顾王老爷子蓦然沉下的脸色,继续道:“您知道的,我这个人执拗的很,想要什么,向来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何况,我等了他十四年。养了十四年的人如今让我拱手让人,我怎么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他一个,他也应了我一辈子,那他便逃不得,无论如何也逃不得。”
王老爷子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举起拐杖作势要打肖战,肖战也不躲,就跪在那等着拐杖落下来。
王老爷子的手都气的在抖,胸口起起伏伏,到最后也没打下去。
他把拐杖猛的向祠堂外一扔,冲着外面吼道:“去!把小少爷给我叫过来!”
除了王老爷子和肖战王一博之外没人知道那天祠堂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三个在里面呆了很长时间,依稀还能听到两句争吵。最后是老爷子脸色铁青地出来,罚两位少爷在祠堂面壁七天这事儿才算过去。
王家的人自然都很有规矩,不该问的不该听的从来都不关注,只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只是这王家的气氛越来越怪了。老爷子这两天明摆着不想理两位少爷,大少爷和小少爷倒也不在意,日常请安吃饭。而且,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小少爷的朝闻院儿居然和大少爷的博思院儿打通了。两个院子可以互相进出,两人去找对方也很是方便。 不过,这俩人关系怎么就这么亲?
纳闷儿这事儿的人多了去了,可总也找不到个合适的解释,索性也就放弃了王家这可能发生的“爱恨情仇”,毕竟再关注,他也不是自己的事儿,不就为个热闹吗?瞧别的事儿也能瞧上个热闹啊,也犯不着揪着不放。
再往后啊,王老爷子也不跟两位少爷闹气了,大少爷和小少爷都是孝顺得很,一直都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老爷子,可谓是关心备至。王家的生意到最后还是落到了小少爷的手上,不过大少爷可没落得个丧家之犬的结局。他啊,带着巴蜀那的产业,转到了洛阳,并和小少爷联手缔造了一个商业传奇。两家产业密不可分,一提到其中一家,那便必然要提到另一家。王家也不再仅仅是洛阳首富,很明显,肖战和王一博的路会走得更远。
可不论多远,他们都不会分开。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会循着光,向着破晓的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