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
李老爷对自家两闺女出门，却带回三个青年才俊很是满意。
虽然其中一个已经内定了他六女婿的身份，但这不是还有两个么。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和武林暗器名家「千手观音」朱夫人的独生子，无论哪个做他五女婿，他都没意见。
更别提有这两人和富可敌国的“源记”票号少东杨开泰来参加他四闺女的婚礼，简直直接抬高了他四闺女不少身价。
李夫人也很高兴，虽然女儿多了，她对四姑娘的疼爱比不上大姑娘和幺女，可到底也是从她身下爬出来的，身上流着她的骨血，又怎么可能不盼着她好呢。
送走四姑娘出了门子，李夫人倚着青缎绣金引枕，目光掠过留下的几个女儿，却在掠过西窗独坐的倩影时倏地凝住。
三姑娘去岁年末新嫁娘的红绸还未褪色，六丫头听老爷说也有了安排，她腰间坠着的正是信物，偏那抹天水碧的裙裾仍似孤云野鹤，在喜色里荡出片清冷月华。
还有这么个犟种呢。
“秋儿。”
“娘？”
李夫人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缠枝莲纹银匙上，溅起半盏杏仁茶：“秋儿，娘十七岁时，你大姐都开始学绣蝶儿了。如今倒好，咱们家送来的合婚庚帖都能编成册子，偏你连根红线头都不肯沾。”
“娘……”李秋水素手无意识绞着天水碧绦带，“沈家庄那位璧君姑娘，不也……”
李夫人打断她的话：“沈家的门槛是镶金嵌玉的！人家纵是退过婚，三书六礼到底走过一遭。何况沈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家又是什么人家？他们江湖儿女不讲究细节，便是那沈姑娘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人说什么，可我们家行么？你大姐夫家还是官宦人家，你三姐夫家更是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礼法规矩，要是你留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他们会怎么想李家？你又让你大姐和三姐怎么办？”
翡翠盏底残余的杏仁茶在青砖上洇出暗色图腾，李夫人鬓角钗珠簌簌乱颤：“秋儿，若你二姐家给你寻的江湖俊杰你不愿，你大姐家和三姐家……”
李秋水霍然起身，天水碧裙裾扫过满地碎瓷，“母亲，李家闺女的婚事和大姐夫家还有三姐夫家有什么关系？他们倒是管的宽，真对二位姐姐有什么影响也不过是纳妾蓄婢，可如今这事他们就没干么，大姐夫身边的侍妾，三姐夫身边的通房……”
满室抽气声里，李文舒扯着李秋水袖口直往下拽。
西窗竹影将李秋水侧脸割裂成明暗两半，垂在胸前的绦带穗子正巧落在窗棂投下的阴影里，恍若悬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李秋水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案头插着的并蒂莲，“女儿自比不得那沈姑娘的出身，不过母亲，何时婚嫁竟成了秤杆上的斤两？”
李夫人扶着案几的手背暴起青筋：“五丫头！李家不能养出十九岁还盘着姑娘髻的老姑子！”
李秋水垂着眉，青玉簪尾的珍珠穗子扫过眼尾，在颧骨投下细小阴影，“母亲，我并非不想嫁人，只是未寻到想嫁之人罢了。”她的声音软了几分。
“那你究竟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我也不知道。”李秋水望着窗外梅花喃喃。
这个时代她一点也不喜欢，它苛待女性，轻视人命，每次从外回来，经过城外观音庙时，看着那一排排的贞节牌坊，她都觉得窒息无比。
他们都说大姐三姐嫁得好，可她们的夫君却依旧会在她们怀孕时，将别的人揽入怀里，大姐三姐却不能说什么，毕竟那只是侍妾通房，若说了，就是善妒。
他们还说父亲待母亲有情谊，连生了七朵金花，也没有休妻令娶，可她看到的是后院那些凋零的侍妾，她们苦后半生，她的母亲苦前半生。当初她的母亲看着父亲一个个侍妾纳进门来时，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不，应该是有的，但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慢慢地，她说服了自己，接受这个时代所谓的世俗礼仪。
若不想嫁个会纳妾的夫君，或许江湖中人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视人命如草芥，视律法如虚设。武功高的杀人，武功低的被杀。就连她二姐夫和她的手上都有过人命。
若她不曾生于过那样璀璨的时代，或者她不曾恢复记忆，她也会甘心这样的时代，成为它的一员。
可她见过。
那个久远的时代，存在在她记忆深处的时代，它越是美好，她越是怀念，也越不能融入现在的时代。
她终于明白第二世为什么没有记忆了，原来只有活得糊涂，才能活得肆意。
她回不去了。
从第二世李秋水手上染上人命时，她就回不去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时代特色在她身上同时存在，割据而矛盾。
果然啊，穿越就是一场人口拐卖。
外头突然响起惊雷，初秋的雨又冷又猛。
李秋水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恍惚看见二十一世纪地铁站里LED屏幕的蓝光，那时她总抱怨广告太吵，如今却连这聒噪都成了奢望。又恍惚看见这一世的城外观音庙的后殿某个院落，那门牌上“节烈流芳”四个字被夕阳照得血一般红，她蘸着供桌上的朱砂，在“烈”字旁写下“吃人”两个字。
——★未完待续★——
作者要命，这文修的疑似要be...
作者李秋水这个时候是虚岁19，实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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