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地跳到孔雀湖里去的,从我站的石坎到湖面,仅有一米高、它是完全能跃上去的;假如它跳进孔雀湖,往深水里一钻,我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它了。幸好它没得到足够的喘息时间,它刚刚从下一层石坎跳上来,正处在半虚脱状态,虽然躲开了我的棍子,却没能跳够高度,只上升了半来左右,就落下来。它在我面前的石板上像皮球似的弹了弹,被湍急的瀑布一冲,随着水流-起冲了下去,就像人走楼梯走到最上一层不小心一脚踩滑,轰隆隆滚下去一样。我看见,鱼母从石坎上一级-级砸下去,砸得天昏地暗,跌得晕头转向,一直滚进山下那个大水潭里。它沉进水底,过了一会儿又漂上来,翻着鱼肚白,像根黑鹅毛似的在旋涡里打转。又过了一阵,它燕尾服似的鱼尾开始摆动,鱼肚白朝上的身体也慢慢扭转过来了,背鳍歪歪地氽在水面,挣扎着游出了旋涡。我想,它很快就会游走的,它死里逃生,它目睹了手持木棍的我,知道死神正在山垭上等着它,当然要逃走的。
我很懊恼,唉,就像掉了一只钱包。
就在这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鱼母游进澡布,一摆尾,又开始往山垭上跳,它跳得无比艰难,往往要跳好几次才能跳上一层石坎,每次跳失败,都重重摔在石板上,传来叭的一声闷响。孔雀湖仿佛是个强磁场,紧紧吸引着它。我想,小鲤鱼跳龙门大概也是这种跳法的,但传说中的小鲤鱼跳的是幸福之门,一且跳进了龙门就身价有情,变成了眼武雄壮的龙:而鱼母现在跳的却是鬼门关眺向死亡,跳向地狱,跳向毁灭!它还跳得那么能劲,么执著,那么顺强,实在令人感叹。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它终于又跳到我站立的那层石坎了。我看见,它的尾巴砸碎了,长长的背鳍也折断了,背部的鳞片也被粗糙的石头掀得七零八落,露出皱纹很深的鱼皮。它躺在我面前,鱼尾、鱼背、鱼嘴、鱼鳃、鱼眼里都在朝外渗着血丝,整个身体差不多被血涂红了,它已不是黑鯇,而变成了红鱼。让我惊讶的是,鱼母身体的其他部位伤痕累累,那圆溜溜胀鼓鼓的肚皮却完好无损,连皮都没有擦破,看来,它十分注意保护自己蕴藏着小生命的肚皮。它的嘴缓慢而又沉重地翕动着,两只微微鼓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我总觉得那两道被血丝过滤过的眼光有着某种暗示和期待。
我重重一棍击在它的脑壳上,它的后脑勺凹进去一个很深的洞。就像打在死鱼上一样,它纹丝不动,只是嘴巴停止了翕动。我有点纳闷,我觉得鱼母的表现很反常:它儿秒钟前还从下面那层石坎跳上来的,就算力气耗尽,段能耐再使什么鬼花招了,但受到致命打击后,总该挣扎几下吧?我无法想象一条这么大的鱼母,生命之火会像吹您蜡烛一样,一口气就吹灭了。要不是它的脑壳碎了,我具
要怀疑它是在装死。
我从腰上解下绳子,从洞开的鱼嘴塞进去,又从鳃帮里穿出来,打了个结,提在手上。
当地有个很奇特的风俗,凡是逮到在产卵期的大肚子黑鯇,打死后,都要抬到孔雀湖边,把鱼尾泡进水去,说是满足这些大鱼的愿望,让它们把肚子里的鱼子产进湖里去。不止有一个老乡告诉我说,如果不做这个仪式,这些千里迢迢从澜沧江下游前来产卵的大鱼死也不会瞑目,即使你把鱼切成段,放进油锅炸,它也会在锅里蹦跳,把油锅掀翻。
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我从小就喜欢吃鱼子,鱼子放在油里一炸,喷喷香,蜜蠻鲜,又不用担心鱼刺会卡着喉咙,真是第一美食。鱼母肚子鼓得那么大,少说也能挖出满满两海碗鱼子来,我才不会那么傻,把到手的鱼子扔进孔雀湖里去呢!
我吃力地拖着鱼母,翻上石坎,沿着宽宽的湖堤走了一藏,到了岔路口,准备拐弯离开孔雀湖回寨子去,突然,我发觉手里的藤子增加了分量,沉得拖也拖不动了。我回头一看,哦,是湖边的一根树枝缠住了鱼头。我返身想把树枝拉开,可刚刚弯下腰来,却发现是鱼母的嘴咬住了树枝!这不可能,我想,鱼母脑浆都被我打出来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分明是条死鱼,还会咬东西吗?肯定是这根
树枝无意插进了鱼嘴。我用力拔,奇怪的是,怎么也无树枝无意闭的鱼嘴!里拔出来。法把树枝从紧
潮堤上,搔着头皮,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我站在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发生了, 我只觉得攥在车战的摩子猛烈顺抖了一下,眼前闪耀起一片黑光,湖面爆起一片水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鱼母已从
潮堤跳进溯去;它的动作快如闪电,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一要把面是怎么作尸似的跳跃起来的:它的嘴还紧咬着潮边那根树枝,鱼头枕在岸上,身体浸泡在水里;它尾部的生被腔里,喷射出片金黄的鱼子, 碧水间漂起一条长长的黄调带,不,更像是一条金色的虹,一端连接着死亡,一端连接着新生;色彩鲜艳的鱼子绵绵不绝地喷射出来,缓缓地沉进绿色的水草......
它赢得了生命道路上的最后辉煌。
终于,鱼母胀鼓鼓的肚皮瘪了下去,尾部那道金色的虹也消逝了,插在它嘴里的那根树枝也徐徐地退了出来。这以后,我把它拖回寨子,刮剥鱼鳞,开膛破腹,挖鳃去肠,切成鱼块,清蒸油炸,它都动也没动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