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月亮悬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上。
那片天空宁静得像是破败郊区枯萎的玫瑰花,最终躺进土壤里,慢慢腐烂。
“安努,过来。”秦柯,或者说木得斯•扎提拉这个二十岁的维族男人,他面容憔悴,颧骨外突,只隐约能看出他曾经那副帅气的皮囊。
他冲秦月月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哥。”秦月月放下手中的刀和苹果,表情平静地走过去。
秦柯握住了妹妹的手,安静地看着那只年轻柔软的手,突然就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如果他不是这副病态,那这个维族人浓眉大眼的秀气模样还是很惹人心疼的。
但现在这样病着,号啕大哭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可怜,觉得怜悯,但并不有施舍的欲望。
“对不起,对不起。”秦柯似乎只会说这三个字了,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而秦月月时不时应一声,到了后面也懒得答应了,只是默默地听着。
她觉得惋惜,但究竟是在为谁惋惜,他也不清楚。
自己,还是哥哥?
秦柯病得还是蛮重的,他这颗心脏还有一年就跳不动了,所以要尽快做手术。唯一的匹配对象秦月月,一旦成年就要安排手术。
而秦月月还有半年就十八岁了。
哥哥刚查出病的时候,一向和蔼可亲的父亲对她发了脾气,原因是最开始秦月月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脏给哥哥,父亲吼她,让她救救哥哥。
母亲哭倒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求她。
秦月月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她如履薄冰,好像稍微不慎就会坠落进那没有底的黑暗深渊。
但后来她知道哥哥真的会死掉,就像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鹦鹉一样,突然生病了,没几天就永远地沉睡在鸟笼里。
她换了人工心脏不会死,但哥哥不换她的心脏会死。
好吧。
就像小时候哥哥跟她抢玩具,她答应了。
现在抢她的心脏,她也答应了。
好像也差不多。
“哥,早点睡吧。”秦月月掰开秦柯抓住自己的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披星戴月地走出了医院。
晚间的乌鲁木齐是很安静的,冬天的纷纷大雪更是会将人影都埋掉。
她走到一条两旁铺满野花的小径上,望着天上那轮昏黄的月亮。
月亮缺了一个角,看起来像是被人切掉了似的。秦月月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月亮,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记得今年春天,路边的野花里有一支鹤立鸡群的玫瑰,是红色的,炽热的红色。就那样安静地矗立在野花丛中,虽然周围的野花削减了它的魅力,但孤芳自赏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十一月下旬,寒冷的天气伴着雪,野花丛全是白色,她找不到那支红玫瑰。
希望来年入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时,那朵孤独的玫瑰还能在这里。哪怕在这片野草和野花交错纵横的地方,并不能散发它本来拥有的魅力。
每一朵玫瑰都应该学会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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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哥?”蒋星和上午没来学校,趁着事件中心人物的另一位还没入场,王子义立刻窜到程清孟旁边。
“干嘛?”
王子义小心翼翼地问:“你跟蒋星和,你俩……吵架了?”
程清孟还有点儿恍惚,他昨天晚上跟蒋星和去看了个午夜场的电影,回到家还点了份烧烤,四点多才上床,睡了四个小时之后又来学校,现在还有点儿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蒋星和睡得实在太晚,早上没起来,程清孟索性就把昨天请假说的感冒贯彻到底,让他再睡一个上午。
现在听到王子义说话,昏昏欲睡的程清孟只觉得对方的声音忽远忽近。
什么吵架?吵什么架?
直到王子义再一次重复他刚刚的问题,程清孟才反应过来。
他跟蒋星和上周三吵的架,周四周五谁也没跟谁聊过天,王子义作为一名忧兄弟忧与不忧的二十四孝好朋友,当然发现了这一点。
“喂,说话啊。”王子义表情变得有些焦急,少年人藏不住情绪,所有担心溢于言表,“你们俩分了……吗?”
“啊,我们。”程清孟本来想直接地告诉王子义自己已经和好了,但看到了王子义那一脸担忧,他又有种想要恶搞对方的心理。
在程清孟故意停顿的那一会儿里,王子义长叹一口气,表情由担忧转向一种充满自信的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展现了十八岁青年的团结力量与无限友谊。
“不要因为一根小草而放弃整片森林。”王子义浑身散发着圣光,像是普渡众生的如来,程清孟被党的光辉刺瞎了双眼。
“不是,我……”
“不!别说了!”王子义捂住了他嘴,“兄弟,相信我,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你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义愤填膺,让程清孟想起了九十年代某张写着“团结就是力量”的美丽画作。
程清孟悻悻然地挑了挑眉,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正当他要解释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蒋星和。
程清孟二话不说接了起来。
“喂,这都十二点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还有你是怎么起这么早的?”蒋星和连声音都透出浓浓睡意,程清孟甚至可以想象到此时蒋星和坐在床上,头发略微蓬乱,眼睛因为阳光而微微眯起来的场景。
他神情逐渐柔和,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旁的王子义逐渐石化的身体,以及蓄势待发的凶意。
程清孟与蒋星和没说多久,就聊了几句今天天气不错啊出门可以少穿件秋衣,还有楼下大爷早上走路滑了一跤,让蒋星和注意路面之类的。
“拜拜,我中午回去带你吃饭,mua!”
王子义在听到程清孟那句九转十八万的mua时终于忍不住了,他痛心疾首道:“好你个大婊砸,我这么关心你、鼓励你,结果你居然耍我!”
程清孟无奈耸肩:“我又没说过我跟蒋星和分手,谁知道你脑补能力这么强大。”
王子义道:“我们不是好姐妹了!”
程清孟道:“卧槽别这样,你这样我觉得我你像个gay。”
王子义:“……”好像把他冻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