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吱呀——”

厚重的会议室大门被突兀地推开，正在开组会的各位研究生及导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循声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子局促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是普普通通的白T恤和蓝色格子长裤，脚上一双不起眼的旧Newbalance，背着脏兮兮的帆布包，因为在暑天赶路，白皙秀美的脸上浮现了豆大的汗珠，绑起来的高马尾此时也因运动而散落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大一的新生。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声线颤抖地开口了：“请问，这就是郭老师课题组第一次组会的会场吗？”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坐在第二排的一位戴金丝眼镜形貌旖丽的女生不由得出言嘲讽：“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颜如玉师妹吧？怎么第一次组会就迟到了呢，是没及时看群消息吗，还是根本就午睡赖床不想来开组会？果然是双非的出身，还是要在我们857大学多多历练才是啊。”

“啧啧啧，这师妹日子不好过啊，刚来就惹到了贾怡祚师姐。”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师妹不仅本科出身不好，还是跨专业考研，最后以专硕的学位调剂进校的呢，小门小户怪可怜的，哪见过这阵仗……”

“你听说了没，贾师姐又有一篇二区论文投稿了，影响因子可上了8呢！”

“害，博一的师姐到底是师姐，哪像我们研二的……”

“够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中年男人终于出声制止了沸腾的议论，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女孩，只是这一暼，他心里顿生一股浓浓的亲切之感。这个女孩，长得好生像他刚当硕导时的开山大弟子！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和颜悦色地道：“组里师兄师姐们并无恶意，只是寻常玩笑，你不要往心里去。下次组会，注意时间。去坐吧。”

在原地泫然欲泣的女孩如获大赦，满脸通红地解释道：“对不起老师、各位同门，不是我有意迟到，只是下午一点五十时才在群里通知两点开组会，我正在图书馆自修，已经赶不过来了。”

“哦？”中年人皱了皱眉头，不悦地将目光投向贾怡祚。

贾怡祚暗暗惊了一下，马上稳定下心神道歉：“郭老师，是我的问题，一个星期前我们原先在实验室便商量好了组会时间，也私下跟各位导师沟通过，因此也只在群里象征性说了一声。师妹不常来实验室，难怪不知道。”

颜如玉虽不欲多事，但贾师姐句句不饶人，只得展开自卫：“师姐嫌我什么仪器都不懂操作，让我多学学理论，先不要进实验室，所以我才在图书馆自学各类仪器的工作原理的。”

三个月前，得知她终于被857大学中的老牌劲旅中北大学录取，她的本科恩师杨老师将她唤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番。杨老师一生都未曾踏入中北大学深造，哪怕出国留洋归来，也难填他心中遗憾。她脑海中又浮现出老师饱含热泪的教诲：“小颜，你要知道，你这次去的是中北大学，一入校门深似海，从此头发是路人。这其中艰辛险阻，唯有靠你自己打拼了。虽说我们母校不够荣耀，到底也栽培了你四年。等去了那见不到人的地界，千万千万保全自己、保全母校的名声。老师等你衣锦还乡，给师弟师妹们开讲座！”

杨老师！颜如玉此时此刻不由得鼻头发酸，更显楚楚可怜。郭老师看着她真挚又泛着泪光的眼神，心下不由得一松。“贾怡祚，下次发通知注意时间，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了。好了，继续开会吧。”

颜如玉按下心里的种种，轻声快步走向了后排座位。树大招风，她明白自己刚来基底尚浅，今日出言顶撞了博一的师姐，又树了敌，恐怕日子要更难熬了。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从包里掏出笔记开始认真做会议记录。这个包看着虽旧，却是她求学路上的经年旧物，陪着她一路苦读，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去哪里都背着。

组会进行得非常缓慢，每当一位师兄上台汇报后，老师及同门们都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各种专业名词听得她头昏脑胀，什么扩散偶、直接还原、间接还原、高强度炉渣……目不暇接。她一边飞快地作笔记，一边努力跟上大家的思路，但还是十分吃力。她不由得暗自惊叹：这就是857大学的研究生的学历么！恐怖如斯！这美轮美奂PPT的做法，她便可以好好学一个月了。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自己在更高层次学术人面前的渺小，而她也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