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每当毕乾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姬玄的那个夜晚时,他总会泪流满面。那个时候,姬玄已经死掉了。总有人啊,活着的时候不明白珍惜的意义,等到失去了,又追悔莫及。
毕乾后来总是在想,怪自己太过年轻,如果那时的自己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自以为是,也许姬玄就不会理他而去了……
那一夜,风很大,月却很明。
烈风像一群顽皮的孩子浩浩荡荡的从峡谷中奔过去,能扬起细小的沙尘和石块。
一个披着银色斗篷的人出现在离结界三步远的地方,虽然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容,却依然可以从那轮廓上看出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人,站姿稳当而挺拔。仔细看有一缕银白色的头发从银色的斗篷下飘出来。
他伸出手去,扣起无名指。那是巫师操纵法术的象征。有银白色的光芒如星辰一般聚集在他的指尖,整个结界居然渐渐震动起来。然后一片一片的如雪片一般融化掉。
“什么人?能破我的结界?”毕乾心下一顿,立刻打开门,朝法术源头望去。
只见来者站在月光里,一身银霜,缓缓摘下斗篷,漏出流泻如瀑的银白色头发,面若明月,鬓似刀裁,一双眼眸如高远的寒星,气质纯净不沾染半点纤尘,不似人间的烟火。只见他伸出右手抚摸一下左肩然后右手叠于左手之上,单膝跪下行礼道:“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尊贵的殿下。”
然后他站起,说:“我的名字,叫姬玄。恕我直言,殿下,您不该来到这里。”
“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
“是的。”姬玄顿了一下说,“我是渊域最强大的祭祀。殿下应该知道每一方的祭祀都与烁衡有通信,烁衡是神都掌管一切消息的尊者,殿下何时离开的神都,去往哪里,也许旁人不知,却是瞒不过烁衡的。”
渊域很少有巫师,强大的巫师都有资格成为祭祀。祭祀便是具有最高权力的象征。但是在神都,强大的巫师到处都是,而凌驾于巫师之上的便是幻术师。要想成为幻术师,不仅需要卓越的法术与灵力,更重要的是纯粹的血统。这种血统只流传于皇族之间,也只有皇室一族才会出现幻术师。
“咳!你既然知道了……那就还当不知道吧。”毕乾正色道:“我来这里呢,并没有别的意思,素闻渊域一带荒凉至极,常常民不聊生,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改变些什么。”
姬玄看着毕乾的眼睛,垂下眸子,淡淡道:“殿下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毕乾问。
姬玄忍住叹息的冲动。说实在的,姬玄真觉得面前这位殿下其实很像某些智障儿童。
有时,小孩子问大人那些为什么时,不是大人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以小孩子的眼界未曾经历和阅历,说了也未必会懂,解释了也未必会听。
很多时候听到被问为什么的人,总是沉默着叹息,然后以一句“你不懂”散场。
当你问出那一句“为什么”时,就注定了你只有被动被吊打的份儿了。
“因为……殿下,这里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浩劫。也许,这方世界里没有人可以活着平安度过。”姬玄说。
“为什么?渊域里的生命比天河里的粉尘还要多,什么样的浩劫竟然能毁灭这一方世界?”毕乾吃惊的说,不由得向前一步。
“殿下,这方世界有生成的一天,就注定了必然有被毁灭的一天。缘起缘灭罢了。”姬玄不愿再多说。毕乾皱眉正要开口时,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大地发出呼隆呼隆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摇得这么厉害?”毕乾稳住脚步扣起拇指召唤风术将他们带到了空中,看着下面的大地慢慢裂开一道裂纹,噼里啪啦的像被一道巨斧劈过一般四分五裂。
“是地动。”姬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说:“地劫么……”
抬头一看,本来明亮的圆月此刻却如染血了一般呈猩红色。
“看来是地劫没错……”姬玄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毕乾问。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些猜想。”
毕赣没有接着问下去,直接操纵着风往城邦的方向飞去。
发生这样的地动,那些人建造的房子一定承受不住。毕乾想,一定要去救他们,那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希望来得及……
“殿下,我劝你不要去……”姬玄认真的说。风撩过他的鬓角,把他的斗篷灌满刮得猎猎作响。
毕乾撇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摇头笑道:“大祭司原来也可以这么不厚道。如果不是你长得还可以,我大概还是很愿意把你一脚蹬下去的。”
姬玄闭眸,轻轻叹了口气。
落入毕乾的耳朵里,化为唇边一声不屑的轻笑。
“若见死不救,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有何用?”毕乾难得眼中泛起认真的颜色,沉声道:“倘若所有强大的人都视弱者如草芥,这世间便不会再有美好的存在,也再没有神明存在的意义。”
姬玄望着他年轻的面容,忽然笑了,“殿下,你真像个小孩子。”
然后轻轻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