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暖暖地印在雪白的被单上，丝丝柔风卷着些许柳絮掐准了窗帘扬起时的缝隙钻了进来，又缓缓地飘到了缠满绷带的手边。
孟晖想要抬手抓住那一点轻软，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有手指浅浅地动了动。春天代表着生机，于我而言又代表着什么呢？孟晖很想叹口气来抒发胸中的苦闷，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连叹口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自己怕是真的不行了吧？入院至今，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上次居然昏迷了三天，这次昏迷醒来感觉和上次完全不一样，好像身子轻盈了不少，思维也快了很多，孟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这是好转的迹象——将死的人或许都能感觉到自己快要寿终，孟晖似乎理所当然的知道，自己现在该就是回光返照。
望着紧握着他双手的母亲，孟晖心里很是难过，父亲在自己还未出生的时候就生死不知，一直是母亲一人拉扯自己长大，如今自己才24岁母亲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苍天你于心何忍？实在想不通，怎么住院一个月自己就垂死了？！
原来自从孟晖20岁起，每年的3月和9月自己全身就会像蛇一样褪掉一层皮，先是从手指尖开始，旧皮一小块一小块地脱落，逐渐延展至全身，整个过程历时一周多，不痛不痒，由于并不是那种大面积的脱落，虽说不会影响生活，但是孟晖不愿意别人将他视为怪物，是以从来都没有向别人提起过，甚至母亲也不知晓。直到上上个月他所在的公司进行体检，医生察觉到他的手背上有不少死皮脱落的痕迹，便多问了几句，孟晖也只是随口一说“已经几年了”。谁知道半个月后，医院来电话告诉公司领导，说他这种皮肤病变比较危险，可能会传染，需要马上隔离治疗。
危险？传染？孟晖无奈地笑笑，要说这“病变”又不是一两天了，4年来和我接触的人海了去了，怎么没见有人被传染？可是还真有人把他当超级大病源，以往和自己打的火热的一些同事如今都像是避瘟神一样，见他来了都要绕道。
鄙视你们这些没文化的！孟晖忿忿不平地想。可是回到家后，就连母亲也劝他去医院看看。
“咱家又不是花不起那个钱，去给医生看看没准就真好了呢？”
“妈，我这真是4年前就得了的，这么久了也没啥事啊？！”
“你又不是医生，是不是病医生还不知道？公司都准你停薪留职了，明儿就去医院。”
眼见母亲语气有些重了，没辙，去就去呗，又不是赴死。
谁又能料到，这真是去赴死。
望着床前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儿子，廖霞实在忍不住，拉住儿子的手“哇”的一声哭起来。一个月前儿子还在和自己商量买哪里的房子好，怎么转眼就躺在病床上快不行了？
廖霞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工人家庭，在大运动后，品学兼优的她成为了首批大学生中的一员，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国企里做财务出纳。廖霞漂亮又干练，不乏众多追求者，托人说媒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一大早守在她宿舍下面就为了可以和她一同上班，但是她都没有答应，因为在骨子里，廖霞是个浪漫主义者，她一直都没有遇到那个可以让她心动的男人。在26岁那年，终于有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野。他叫孟钧，是一名转业军人，退伍后被分配到这个国企中当采购员，高大英俊，家中独子，父母是首都那边的知识分子，在大运动中被迫害致死。两人由于工作上有交集，所以渐渐的相熟了起来，两年后两人终于修成正果。本该是幸福美满的生活在廖霞怀孕3个月后急转直下，孟钧一次出差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猜测孟钧在外遭到了不幸，工会帮廖霞报了警，但由于当时的刑侦能力不高，设备和技术也不发达，警察搜寻了几个月没有任何结果，最终只得被认定为失踪人口。遭受如此打击，廖霞差点儿没保住孩子，好在家人朋友的开导和照顾，终究还是挺了下来。再后来，孟晖出生了。
作为自己和深爱的男人唯一的血脉延续，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按理说宠出来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一身坏毛病，没料到儿子却是异常懂事，从来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更难得的是他聪明过人，上学时成绩优秀不说，能歌善舞绘画方面又有天赋，唯一一点让她困惑的，是孟晖的相貌并不出众。孟钧长得浓眉大眼，是那种电影演员般的帅，自己底子也很好，但儿子却只有些眉眼像自己，孟钧的特点几乎都没有继承，唯一让她聊有慰藉的，是儿子有一双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的眼睛：深茶色的眼仁中似乎包含着某种神秘，似乎盯着看得久了就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有闲言碎语说三到四的，廖霞有所耳闻但并不在乎，遇到严重的碎嘴，廖霞甚至还会骂上门去。虽然相貌不能加很多分，但是孟晖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和善的态度使得他人缘颇好，身边更是不乏女性朋友。转眼儿子大学就毕业了，工作也有了着落，前途真可谓一片光明，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
见儿子醒来了，廖霞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儿子......”两字刚出口，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妈，我不在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别叫我担心哈。”孟晖虚弱地笑了笑，安慰到。廖霞点了点头，又一个劲儿地摇头：“灰灰啊！儿子！别丢下妈妈啊！！”
孟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渐渐渐发现身子轻松了很多，他感觉到自己慢慢离开了病床，向窗外的明亮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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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子山，山如其名，整座山上怪石嶙峋，偶有几颗树作为点缀，也盖不去那灰突突的颜色。夜后的秃子山区更显几分阴冷，黑暗中的乱石犹如一个个诡秘的身影静矗在雾气中，仿佛下一秒便会走动起来，好在这里荒无人烟，离这里最近的羌寨也要步行上4、5个小时，否则这里可以以其“鬼气”为卖点成为众多风景区中的一员。
老肖倚着窗栏“ 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怔怔地望着通往山下的一条小路出神。
自从被安排到这里，老肖已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腰上呆了十余年，年近五旬的他至今未娶，这些年来老实本分地扮演着守山人的角色，除了每个月会下山去羌寨用山上的药材和菌类换回些生活必需品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上度过。他在这座山上的真正任务只有一个，就是防止背包客误闯“禁地”。
这座光秃秃的山的内部，藏着一座巨大的建筑。老肖不知道这座建筑是何时建造起来的，大概是侵华战争时期日军留下的基地？而现在，这座建筑却属于一个组织所有，“一个为了人类进步作出卓越贡献的机构”，老肖如是认为的。他是这个组织的外围成员，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卡车进出隐蔽在山坳下的隧道，而他需要在核实对方的身份之后，控制挪开遮蔽住隧道的“巨石”。这也是他的另一个身份——看门人。
按往常这个点儿老肖早就睡下了，但是今天他接到命令说晚上10点左右有重要物资进来。白天跟基地里管后勤的老李通过内线电话吹牛的时候，得知好像是哪个地方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样本，为确保新鲜度所以连夜就给送过来了——老肖和老李猜测，多半又是尸体，至于是什么的尸体，老肖守在外面看不到，老李头倒是有回给试验区主管送加班餐时，看到了一些零碎，以他多年的伙夫经验，那绝对不是什么动物的器官肢体，倒像是人的。自从一年前开始，外面的车就经常送一些样本进来，最特别的是半年前送来的一个样本，当时都惊动了组织里的几个头目，纷纷赶来视察，据说后来试验有很大突破，上面的人决定犒赏众人，倒是忙坏了后勤部门。
屋里没有开灯，老肖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10点半了，四下里依旧静悄悄的，除了隐隐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咋个还没到呢。”老肖皱眉自言自语到。以往有物资运过来都是非常准时的，不会出啥意外了吧？
老肖东想西想，还是决定问问基地，他刚准备拿起电话，远处传来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声。老肖放下手中的旱烟袋，提着猎枪打着手电走了出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不多时，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出现在雾气中。老肖晃了晃手电这才看清，果然是辆脏得看不出原样的卡车。不多时，卡车停在了小屋旁。
“老哥，等久了哇！抱歉抱歉，晚上不能开灯开得就慢，结果烂车子还在路上爆胎了。”率先跳下车来的，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中年人。
他笑着给老肖递过去一支烟。老肖接过烟抽了两口，略有些不满地说：“王鑫贵，你们是咋起的嘛？出门前不晓得先检查下车子哦？里面的人估计都要等毛咯！”
“辛苦咯老哥！还不是这个瓜娃子，换个胎都笨手笨脚的。”中年人抱怨地指了指司机。老肖用手电照了照，果然是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司机小张，估计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真不知道组织怎么会吸纳这么年轻的娃娃进来，多半是眼前这个老小子拖的关系，把他侄子给塞进来的。听见在说他，小张讪讪地笑了笑，略为尴尬地摸了摸头。
“好咯快进去，一会儿还出来不？”老肖回屋拨动操作盒上的按钮，巨石缓慢平稳地上移，露出后面的隧道入口。
“不出来了，今天太晚了，路都看不清，明早再走。”
王鑫贵向老肖挥了挥手，跳上卡车。
在老肖的目送下，卡车缓缓驶入隧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这座基地显然是外松内紧的布置，经过四五层的岗哨盘查，卡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基地大约是仿照工作单元建造，在掏空了的山腹之中，是一座占地近百亩的四层楼建筑，工作、娱乐以及住宿一应俱全。在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人员的配合下，一个个箱子从卡车上卸了下来，都是些新鲜的蔬果，最里面却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盒子。几个试验室的工作人员小心地抬出盒子，送往工作区了。
“艹，把那玩意儿和吃的放一块儿，不恶心吗？”一个胖老头一边指挥自己手下把食材送往后勤部门，一边抱怨到。
王鑫贵在一旁赔笑着，睹见一个安保人员进了不远处的厕所，便给小张使了个眼色。
“老舅，我去趟厕所。”小张跳下车，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兔崽子，跑得真快！”老李头望着撒丫子冲向厕所的小张笑骂道，“这是憋了多久啊？”
“这小子白天吃坏肚子了。”王鑫贵无奈地说，“别管他了。反正今天我们不走，李老哥咱俩晚上整几盅，我还带了点儿好货。”说罢，在胖老头期待的目光中，得意地从副驾抽屉里摸出两包酱牛肉来。
“好，我也整俩菜来下酒！”胖老头喜滋滋地接过酱牛肉。
小张冲进厕所后，迅速地瞟了一眼各个隔间，只有里面隔间的门是关着的。他蹑手蹑脚地走进紧挨着的隔间，虚掩上门，附耳倾听。隔壁传出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和一个男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小张嫌弃地皱眉，赶忙捂住鼻子，暗骂一声晦气。不多时，马桶冲水声响起，小张绷紧了神经，做好了准备。
当对方路过小张的隔间时，小张迅速推开门，伸出左手食指，趁其尚未反应过来就狠狠地戳向他后脖颈的脊椎骨处。男人惊恐地张大嘴巴，想要出声却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剧烈地挣扎抖动，紧接着，只听一阵连绵不绝的噗噗声从他的脑后传出，男人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了下去！
小张淡定地四下张望，再次确认无人后，他将已经瘪成一件人皮的男人拖进了隔间，不一会儿，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
几分钟后，男人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走到洗手台前，他扯了扯保安服的衣领，对着镜子揉了揉脸，又沾水捋了捋头发，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转身向试验区走去。
老李头与王鑫贵两人在值班室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天南海北地神侃着，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
“咦？小王，你侄儿咋还没出来呢？掉进去了？”就着一颗花生米喝了一口酒，老李头不经意地问到。
“我去瞅瞅。”王鑫贵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张走了进来。老李头夹了一筷子牛肉递了过去道：“你舅找你去了，见着没？“
“他说他也上个厕所，“小张傻傻地笑着摆手拒绝到，“李大伯，我拉肚子呢吃不得这东西。我先去睡觉了，你和我舅也少喝点儿，早点儿休息。”说罢走开了。
不多时，王鑫贵小跑着回来，俩人又喝了一阵儿，便都各自回寝室休息了。
夜深人静，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仍有部分安保人员还在尽忠职守。但是，基地二楼的最大一个区域却依旧灯火通明，十来名身着医疗服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着。新送来的样本——一具没了头颅和四肢的人类身体，被放置在手术台的正中，上面已经插满了各种导管和线路，手术台的一旁，是一个犹如冷冻仓的设备，内部雾气缭绕，似乎躺着一个人形物体。
“CRL试剂到位！“
“试验体活性指数接近报警值。“
“新样本采样结束，分析预计半小时。“
随着几个助手的一一汇报，一个貌似主管的秃头男人略微思忖后说道：“休息一小时，然后开始试验。“
“老师，试验体剩下的皮肤已经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调整一下试验进度规划......“一个负责监控样本的工作人员担忧地说到。
“你是这里的主管还是我是？！我自有考量！上个月夏乾的小组已经先我们完成了组织再生基因分解阶段二，这次再输给他们，我就把你们中最差劲的丢进养殖池里喂蟒蛇！“秃头男人阴沉着脸，声音中透着某种疯狂的因子。
秃头男人踱步离开了试验室。时间尚早，他准备回房休息一下。毕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体力是比不过他那些年轻的助手，他也需要在最好的状态下见证试验的成功。
试验室旁紧挨着的一个房间便是他的临时休息室，无视守在门口的保安的敬礼，他打开房门便径直走了进去，理所当然的没有看见对方脸上露出的一抹诡异笑容。趁着门尚未关严，保安闪身钻了进去。
数分钟后，秃头男人揉着脑袋快步走进试验室。
“老师，一会儿就要试验了，您不休息一下么？“一个助手见他才出去一会儿就又进来了，关心地地问到。
“刚接到电话，上面似乎有什么变动，让我在尽快赶到总部述职，还让我马上将试验体运送到过去进行组织克隆。“男人严肃地说到。
试验室里顿时炸了锅。
“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不容易申请到的试验体就又还回去了？！”
“那我们的试验怎么办......“
“吵什么吵！？试验终止了！档案备份！赶快行动！谁再废话我就让谁永远不用闭嘴！“锐利目光扫过众人，秃头男子发起火来。
瞬间，众人都闭上了嘴，压下心中的疑惑，纷纷忙碌起来。
秃头男人走近冷冻仓，向里面望去，一具男性尸体躺在里面，表情安详，似是沉睡。令人发指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皮肤，一块块被剥下皮肤的地方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就连脸上的皮肤也几近全无，辨认不出原本的面貌。
秃头男人眼中一抹厉色转瞬即逝，他轻声低语到：“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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