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迷镇长大,每天听的看的,大多是牛哞犁响、鱼噗帆吼,以及那形形色色机器的轰鸣声。
镇子不大,但有着学校、医院、民宿、渔家乐与农家乐,生活中所需要与不需要的一切。
那些朴实无华的山岭海港与发电风车被许多在一块小玻片上捉摸不到的人,声形绘色地渲染着。但在这片他们所述的“乐土”上,我却从未见过他们……
对了,还有一位住在海边木屋的老先生,那是一位记忆中深刻难忘的老先生,也是一位怪异却慈祥的老先生……
老先生早年在迷镇的出海口扬帆起航,开始了远渡重洋的人生之旅。
老人家留学海外,侨居他乡,见识了许多迷镇人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学业完成后便又开始了海上的游历探索,也因此,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
从大人的口中,我只得知过往那些年,他在陌生的海域航行,考察荒无人烟的土地,与珍禽异兽打交道。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他在耄耋之年回到了他的家乡——迷镇,并不再离开,也有很多人没想到他还能在汪洋大海上孤身只影生活到耄耋之年…
他回来后在海滩建了一个小木屋,住下后就开始了自言自语,在木屋里踱来踱去,对谁也不爱答理,总是陷入一种神魄颠倒的状态,低声嘟嚷着什么,并为自己反复斟酌的各种话语感到吃惊。
但也并非从未出过木屋,恰恰相反。
在这个两边环山,两面临海的小镇,他像位边关猛将般日夜巡视边防,镇里人渐渐称他为“灵伯”,他的种种举止在迷镇的民俗眼光里,好像附灵了一般……
但还是有很多担心他,同情他,认识他的乡绅富贾,为他找了很多心理医生、精神医生乃至行为艺术专家,希望找出他的问题,并帮他解决好。
那时我在木屋门口,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医生与专家的摇头,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问题,没生病呀,建议找其他领域的专家来瞧瞧吧。”
一段时间后,木屋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怡情,灵伯也继续了往日的举止与性格。
灵伯也常在两里外的一片菜圃,忙得不亦乐乎,照料香蕉、海芋、红薯与山药、南瓜、茄子等等,偶尔也上山采些草药,看到适合的也会引种在那片菜圃。
镇里的小孩好像都认识他,却惧怕他,夏日鼎沸的海滩,只有灵伯那里人迹罕至,毫无生机。但我不怕灵伯,感觉他很亲切,盛夏时我爱到那片没人打扰的小天地,看看海、望望天、淘淘牡蛎。
那一天从午后到黄昏,牡蛎收获颇丰,于是想继续淘到傍晚。不知不觉,旅客都散了,我就想回到自己用海沙堆起的小堤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急匆匆从水里站起,刹那间却仿佛失去了气力,被随即跟来的怪浪拍倒,卷去,灌满海水与沙石。
焦急却无力,痛苦而绝望,唯一还有知觉的感官,只感受到全身好似陷入深水的一个漩涡之中……
浪花狂拥之下,似乎看到了一片寂白,没有声响,没有色彩,没有生息,只有这一片白……突然有好像麻绳般的物体捆紧我猛地拖去,分不清是向上还是向下。
再次睁开眼时,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不明白的话语……
“海是幻梦,天为泡影,人……难以捉摸,是吧?小真。”
“灵伯?是您从海里把我救出来的吗?”
“什么海里?你是上岸途中晕倒的,我发现你时,海水只不过在漫溯你的双脚。”
“可我刚刚感觉自己在往海里沉?”
“应该是你低血糖晕倒后产生的幻觉吧,问题不大,这些药吃了就好,回家吃饭吧!以后可不许你一个人淘那么久的贝壳咯!”
“嗯,总之谢谢灵伯了!那我先回去了。再见,灵伯!”
出了门,我回过头想再道谢时,发现灵伯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在从上而下打量着我,然后用一种发现宝藏似的眼光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似的……
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我在书房整理资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议论。
仔细听——是灵伯……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