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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替身有什么坏心眼呢

短篇小说故事文

这是我第一次在深夜接到粱玺宸的电话。

粱玺宸算得上是一个十分称职贴心的“男友”,日常生活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特殊节日浪漫惊喜绝对不忘,从未做过半夜扰人好梦这种事,如此反常,我下意识调出日历——

现在是凌晨一点,日期停留在18号,备注写着:姚芷烟生日。

我一拍脑门,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实在是失职。

在衣柜角落寂寞了一年的礼服终于派上用场,我对着姚芷烟的照片大概地化了个仿妆,站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笃信就算是姚芷烟的亲妈见到我都得迟疑上三分。

粱玺宸看到我的第一眼确实有瞬间的惊讶,但接下来的反应却不如我预料。他伸手把我轻松拽到他面前,垂眸打量我:“怎么打扮成这样?”

好歹在粱玺宸身边跟了一年,微表情我还是能察觉出来,比如此时,他有些发怒。

我睁大眼睛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无辜:“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粱玺宸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满,“一会回家洗把脸,换套衣服。”

大猪蹄子,去年明明姚芷烟生日宴上盯着人家这身打扮移不开眼,今年就说不喜欢了。

心里这么想,我面上还是乖顺地回:“都听你的。”

车载CD滑出轻缓的交响曲,我透过车窗注意到粱玺宸眼下的淡淡乌青,前几日他去了国外处理公务,照理不该今天回来,想必是因为姚芷烟一完成工作就赶回国。

如此重情重义,该心疼该感动的人此刻却在大洋彼岸快活逍遥,有时我会觉得粱玺宸很可怜,可转念一想,我又好到那里去,说到底不过是两个被遗弃的人用虚幻的火光营造温暖的假象罢了。

到家后,粱玺宸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拿到手时我很震惊,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居家服,怎么想也不符合今天应该香槟配玫瑰的基调。

直至看到姚芷烟零点发的朋友圈晒和国外新男友的亲密合照,说自己在国外留学的第一年十分顺心,我才反应过来,今天不仅是姚芷烟的生日,也是姚芷烟离开粱玺宸的第一年。于粱玺宸而言,所爱之人远离自己的痛楚该是远大于生日的庆贺,我竟没想到这一层,无意的“羞辱”了他,粱玺宸没把我扔下车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吧。

换好衣物出来,粱玺宸半靠在床头,一副很疲惫的模样。

一年前我们协议过,“陪伴”仅限于表层,接吻都被排除在义务清单外,如今粱玺宸等着我走到床边的架势,让我有点无措。

“我不做什么。”约莫是到了熟悉的环境,粱玺宸松下一身弦,嗓音里染上倦意,略带沙哑,“让我靠一靠就好。”

我刚动了动嘴唇,他又补充:“我会给双倍费用。”

于是我没有心理负担了,走过去掀开被子,刚把自己的靠背调整好,肩头便一沉,随后是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粱玺宸睡着了,陷入了他用替身乔氲为自己编制出的美好幻象里。

作为姚芷烟的替身,粱玺宸从未狗血地捏着我的下巴让我别笑,因为我笑起来不像她,然而当我望着粱玺宸睡梦里仍残留一丝肃杀的眉眼,却想让他以后别那么轻易皱眉。

因为他皱起眉就不像那个太阳一样,俊朗恣意的男孩,那个永远只能活在我的回忆里的男孩。

2

自从和粱玺宸达成替身协议,我便辞去了工作,“全职”做替身,毕竟装装恩爱就能拿钱的工作不干白不干,粱玺宸为白月光甘之如饴,我又何必对他的钱包心软。

我们没有明晰地讨论过要给多少钱,因为粱玺宸向来出手阔绰,自会不定期地给我的账户打来不薄的钱财,约会时我多夸了什么一句,过几天那物品必然会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想,粱玺宸简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冤大头,但有时也会让我捉摸不透。

比如他并不如我意料的喜欢我用姚芷烟的神态语气和他相处,有时甚至会冷下脸;比如他家的门锁密码用的是我的生日而不是姚芷烟的,我问起后他说是怕我记不住,我怀疑他在内涵我的业务能力;比如知道我会做饭后,强烈要求我每个工作日带上亲手做的午饭去公司陪他。

你看,其实替身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今日我照例去公司陪他,粱玺宸挑剔地将菜里的一抹姜丝夹起来,问我:“这是什么?”

他发问的时候极其认真地盯着筷尖的姜丝,像是第一次见到姜丝的孩子,我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为什么知道他不喜欢吃姜却还是让姜在菜里出现,却起了玩心,故意说:“这是姜哦,粱玺宸小朋友,不可以挑食,要乖乖吃掉。”

应该是没料到我会开这种玩笑,粱玺宸眼底浮出几分惊讶,随后又被淡淡的欣悦冲刷,剩下闪烁的喜意,把姜丝送进了口中。

我忍不住笑出声,自然地将他碗里的姜丝挑出来,解释:“应该是我装盒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的弄混了。”

粱玺宸却不让我帮他挑菜了,制止我的动作:“我突然觉得姜丝还算可以接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粱玺宸那么可爱,可爱得和那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还是我早就发现了却不愿意承认?我凝视着粱玺宸的侧脸,忽然发现想不出所以然。

结束午餐,我自觉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不打扰粱玺宸,出去时碰上他的助理。助理小姐正趁着休息时间通私人电话,经过她身后时我听到她惊呼了一句:“芷烟,你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国了?”

我脚步未停,心里的算盘却噼里啪啦打得响。

姚芷烟要回来了,粱玺宸还会留我在他身边吗?就算顾及情面没让我离开,如果某天姚芷烟突然回头了,我又该如何自处,我还没有爱钱到这样膈应自己的地步。

助理挂断电话,又接到办公室内线送咖啡进去。我自告奋勇接下这个活,在空无一人的茶水间里给咖啡加入致死糖量再递给助理,拜托她送给粱玺宸,随后潇洒转身,深藏功与名。

替身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是演技能拿奥斯卡,拿完钱就无情走人罢了。

3

姚芷烟回国的消息很快在他们的圈子里传开,原因倒是很贴合她的娇纵大小姐气质——和男友分手了,回来养情伤。

我试图从粱玺宸脸上找到哪怕一丝端倪,他却平和不已,仿佛生命里没有这个人,可我知道他在姚芷烟生日那天的神情有多落寞,像一樽琉璃,在月色里折射出温柔脆弱的光。

那是心里藏着一个人再明显不过的表现。

我将这一切归因于爱之深,藏之切,准备结束这段表面光鲜甜蜜的关系。我们的协议起始于姚芷烟出国,结束于姚芷烟回国,也算是有始有终。

粱玺宸这阵子又忙起来了,一星期里五天不在国内是常事,这倒是方便了我的操作。

我去了他为我置办的别墅清空自己的生活痕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力求不留下一片云彩。也是这么一收拾,我才知道我平时有多粗心,竟在沙发缝里找到一只耳坠。

我盯着这只耳坠良久,终于想起它为什么会被遗留在这里。

那次粱玺宸应酬完便带着醉气给我打电话,我赶到别墅时他就躺在这个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只酣睡的雄狮。我蹑手蹑脚上前帮他脱鞋子、摘腕表、松领带,想让他尽量睡得舒服些。我正和他的衬衫纽扣做斗争,手腕烙上灼人的温度,视线刹时翻转,待再看清我已经被压到他身下。

我忘了,猛兽任何时候都会保持极高的警惕。

黑暗中粱玺宸的眼眸亮得吓人,像是窗外所有星子都盛进了他眼底,可那并不是柔和的光,而是极具侵略性,仿佛下一秒陨石就要撞击地球,把我们都压在废墟下。

滚烫的鼻息让我有些心慌,我猜粱玺宸是把我错认成了姚芷烟,然而还未来得及出声,他就哑声唤了句:“小氲。”

我怔愣住,迟疑地问:“你没醉?”

否则怎能如此清晰地叫出一个替身的名字?还是那么缱绻的语气,好似我们真是如胶似漆的情侣。

“我醉了。”粱玺宸说,“所以我觉得是在做梦,能这样抱着你。”

我想不通这个逻辑,只想赶紧让他起来,可我刚推了推他的胸膛,便感觉环住我上半身的力道赌气似的收得更紧,我挣扎了几次无果,只好说:“粱先生,这是另外的价钱。”

肌肤相贴让我清楚地感受到粱玺宸因发笑而轻微振动的胸膛,我耳根子都是热的,粱玺宸这厮还在继续撒野,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调笑道:“小氲,你好可爱。”

所幸那晚粱玺宸没一直抱下去,酒稍微醒后就自觉起身,神情竟是我没见过的魇足。我深感震惊,心中暗叹粱大少代餐都能享用得那么认真。

我将耳坠收好,确保东西都带齐后离开别墅。

我和粱玺宸的这处住所并不是秘密,毕竟在外人看来这是我们的爱屋,偶尔也会有客来访,但看到姚芷烟出现在眼前我还是有一秒钟的不爽。

我发誓,只有一秒。

4

“乔小姐要出门?”姚芷烟指向我手边的行李箱。

如果我现在是理智的,我应该大方回答她“我跟梁玺宸分手了”,然而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它告诉我不能就这样认输,尽管我只是个替身。

我姑且将它称为女人间奇怪的胜负欲。

“是的,”我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答,“你来找梁玺宸?他不在。”

姚芷烟向我示意她手里的伴手礼盒:“我知道他不在,你是他女朋友,找你不也一样吗?”

她说得那样坦然无谓,让我方才竖起的一身刺显得实在可笑。我在以什么身份和姚芷烟说话?梁玺宸的女朋友?还是入戏太深的替身?

姚芷烟没察觉到我的情绪,邀请道:“如果乔小姐不赶时间,一起吃午饭?”

我握紧行李杆,做了个任性的决定:“我不出门了,走吧。”

我们相对而坐,姚芷烟向我讲述她和金发负心男的悲欢离合,我兴致乏乏,待到她终于倾诉完才问:“你回国想怎么养情伤?另觅新欢?”

姚芷烟眼中放光:“算个好办法,反正国内也挺多人追我的,不如我在里面挑一个吧。”

我将指甲嵌入掌心,轻快地问起:“有合心意的?”

“有啊,比如城北的徐家老二……”

姚芷烟一一数过去,我听到最后没有梁玺宸,竟轻轻吐出一口气。

可又立刻懊恼起来,我到底在做什么?哪怕姚芷烟的钟意名单里真的有梁玺宸,我自觉退出不就行了?我在害怕什么?

自从见到姚芷烟,我的灵魂仿佛被割裂,我不愿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告辞。

临别时,姚芷烟问起:“前阵子听说那个珐琅釉胸针已经绝版,不过玺宸哥应该早买了送你吧?”

那珐琅釉胸针是姚芷烟去年生日会戴着的,我觉得设计得很有新意便多盯了会,不曾想没多久它便送到了我面前,成为我扮演替身的工具之一。

“这还是玺宸哥第一次向我询问首饰来讨女孩子欢心,当时就应该拿个摄像机记录下来,多稀奇呀。”

我震惊地扭过头:“讨我欢心?”

姚芷烟笑得开怀:“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这个闷骚做出这种事很搞笑?”

过往种种渐渐浮上心头,我内心竟有了个可笑的念头。兴许是这念头太过荒诞,荒诞到我必须用更加直观的刺激来消除它。

我几乎是破釜沉舟了:“梁玺宸喜欢你,你知道吗?”

姚芷烟呆愣两秒,随后更是笑得放肆:“你从哪听来的?好吧,我承认我读大学那会追过他,不过他当时心里有你了,特别残忍地拒绝了我,你可别装傻啊。”

那一刻,仿佛有万千潮水向我涌来,将我沉溺在名为梁玺宸的柔波中。

5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抱膝坐在床脚发呆,手机铃声将我拉回现实世界,是粱玺宸打来的视频通话。

多伦多的时间是早晨八点,正值秋季。秋天的多伦多属于枫叶,粱玺宸站在一座教堂前,两侧是浓墨重彩的红枫,连成一片浩瀚红海。粱玺宸站在其中,几乎融入了这秋色,空灵美好的背景让他像一幅画。

“多伦多的秋天到了。”粱玺宸说。

我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呢?”

有片枫叶扑簌簌在他身前划落,叶子缓缓落下重新露出梁玺宸的脸,他很少有这种类似“不好意思”的神态,此刻脸上却生动地演绎着,过了一会,他重新看向镜头,认真道:“我记得你喜欢秋天。”

我指尖攥得发白,鼻尖一酸:“谢谢你。”

粱玺宸敏锐察觉到我的情绪,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能再骗自己,深深呼吸后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喜欢姚芷烟。”

屏幕中粱玺宸很明显地僵了片刻,而后点头:“是。”

这句话足够粱玺宸想到我已经知道了当初替身协议的真相,他极力缓和我的情绪:“什么都别想,等我回来。”

我做不到等粱玺宸回来,想不出我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所谓的替身,我原以为不过是各取所需,结果到最后是我对粱玺宸单方面的伤害,我不能纵容自己这样自私下去。

第二天我便坐上了去湾城的飞机,我在湾城失去韩闵,却遇上粱玺宸。

清晨下过雨,墓园的泥土松软,踩在上面有种不真切的陷入感。我走到韩闵的墓碑前,将手里的小雏菊轻轻放下。

我向韩闵倾诉:“我当初答应梁玺宸,是因为以为这是场等价交换。其实你们一点也不像,梁玺宸的眉眼更锐利,没有你温柔······”

但是眉目间藏着的深情总会让我在不经意间烫到心窝。

我没说出这句话,转而说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没人能回答我,我只好自问自答:“好吧,我就是个坏女人。不过坏女人已经很有自知之明的离开了,那就希望梁玺宸幸福吧。”

走出墓园,我看到了熟悉的车和人。

天空又下起细雨,梁玺宸撑着伞稳步朝我走来,一言不发地将我护至伞下,打开副驾驶车门。

我明白这是躲不掉的,听话地上车,手心被送进一杯热可可。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并不在乎梁玺宸会把我带到哪里去,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里。

车辆停在湾城一中的校门前,青春洋溢的学生们进进出出,梁玺宸低声说道:

“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这里。”

6

我一直觉得,韩闵是一朵温柔的云,洁白又清澈地挂在天空,也会化成雨,轻柔地落到身旁。

我是不可免俗望着他心动的那一个。

我以为我有得是机会向韩闵表白,却忽略了许多细节,比如说好暑假帮我补习却临时变卦,比如不允许我去他的学校找他,比如后来慢慢有意疏远我。

代替韩闵在暑假帮我补习的人,便是粱玺宸。

粱玺宸当时在韩闵被录取的A大读书,加上两人父辈有生意来往,这层关系很容易达到。我对韩闵的毁约耿耿于怀,不愿意让粱玺宸帮我补习。

不想让处在中间的韩闵为难,于是采取消极应对的方式企图让粱玺宸主动提出放弃补习。可我没料到粱玺宸的执着,他给我每天的补习制定了严格的计划,只有全部做到才会结束补习,离开我家。

经历好几次让人家将近十二点才能回家,我良心不安起来,只好拿出专注劲。

相处时间久了,我们会在空闲时间聊天,我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掩饰我对韩闵的感情,粱玺宸自然也会知道我想提高成绩的原因是考上韩闵的大学。

后来如果我有消极怠慢的时候了,粱玺宸便会用韩闵鼓励我。

“多想想你为之努力的人,他值得你这样坚持。”

这句话我颇受用,忍不住打趣他:“粱老师那么上道,是有喜欢的人?”

粱玺宸的眼眸霎时亮起来又暗下去,良久才轻轻点头:“嗯。”

再后来我便遇到了姚芷烟,她和粱玺宸关系看起来乎极为亲密,姚芷烟笑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慕,我理所当然地以为粱玺宸喜欢的便是姚芷烟。

那时我满心扑在韩闵身上,正是一切都太被我想得理所当然,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暑假过去,我终于见到韩闵。

韩闵瘦了不少,嘴唇颜色极淡,整个人仿佛在渐渐透明化。我没由来的心慌,紧紧抱住他。

韩闵轻柔地摸摸我的头,什么都没解释,只是让我努力学习。

一模我发挥得很不错,稳定下去继续做韩闵的小学妹不是问题,我在那个周末带着成绩单坐上前往A大的车,准备给韩闵一个惊喜。

天公不作美,万里无云的晴天说变就变,我堪堪在全身湿透前奔到体育馆外墙躲雨。

体育馆三三两两走出来人,有道身影在我身旁定住,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乔氲?”

我抬起头与梁玺宸视线相撞,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韩闵在哪吗?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梁玺宸唇线紧紧抿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我身上,只说:“我先带你处理一下。”

梁玺宸把我带去了姚芷烟的宿舍,让她照顾着我洗了个热水澡。

我趁机问姚芷烟:“你认识韩闵吗?”

“知道点,是今年新生校长奖学金的获得者,怎么了?”

我心中一喜:“你知道怎么能找到他吗?他住在哪一栋?”

姚芷烟表情古怪:“你为什么来学校找他?他不是办了休学吗?”

发现被欺骗的感觉就像生吞下一斤苦瓜,难以言喻的苦涩哽在喉咙,梁玺宸在姚芷烟宿舍楼下等我,我站到他面前,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韩闵……去哪了?”

梁玺宸伸手学着韩闵的方法轻轻揉揉我的发顶,微微叹气:“什么都别想,我送你回家吧。”

任何谎言,一旦有了裂口,就有了寻找真相的机会。打听韩闵休学的原因并不难,难的是我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全心投入高考,假装因为韩闵的疏远而慢慢淡忘他,假装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我偷偷去韩闵治疗的医院见过他几次,他更瘦了,完全撑不起病号服,熟睡的样子很安静,安静到要听不到呼吸声。

直到高考结束,我才被“通知”,韩闵去世了。泪水早已经流干,我只平静地询问墓碑在哪。

高考成绩如我所料能报A大,但我最后选择了湾城,因为韩闵在这里。

此后,我很少见到粱玺宸,直到姚芷烟出国,我成为他的“替身”情人。

7

回忆到此结束,我纠正梁玺宸:“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家。”

梁玺宸坚持:“不,是这里。”

他缓缓说起那天傍晚的情景。

没有唯美打光和青春布景,只有怎么也扫不干净的枯败落叶和一个因为起不来连续迟到三天被罚扫操场而生无可恋的我。飒飒秋风吹下更多恼人的树叶,落日斜斜,色彩黯淡,我撇下扫帚趁老师不备溜出校门,途中被散掉的鞋带绊倒以及因为回头看差点撞上大树。

这绝对会入选我不愿回忆的画面之一,需要我打扫的落叶不在我喜欢秋天的原因里。但粱玺宸告诉我,那天他看到了秋日黄昏里唯一的光。

靓丽,鬼马,活泼,奇异地撞进他的心里。

我看向窗外,只能说:“对不起。”

“你不必跟我说这句话,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没敢接话,我怕我会破防。

粱玺宸把我送回家,我刚走出两步,听见他在后面说:“我可以追你吗?”

我转过身,粱玺宸颀长的身影在路灯下被罩上一层朦胧的光,五官半掩在光影里,看得不真切,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他双眸里的炽烈。

“不说话当你同意了,”粱玺宸颇有些赖皮地笑了下,“明天见。”

第一天,我们去了湾城本地极其有名的生态公园,高二暑假的某天我和粱玺宸曾在这里荡了一下午的秋千。

第二天,我们去了DIY星空厨房,漫天繁星下,粱玺宸说,要我给他做饭,是因为我曾经说过,如果哪天学会了做饭,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分享,他在每个共同用餐的时刻给自己找到隐秘的慰籍。

第三天,我们去了山顶看星星,山里蚊子多,宇宙科普最后演变成互相给对方扇蚊子,幼稚地给一个个小红包划叉。

······

粱玺宸肩上担着一个公司,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我,看他一空下来就回邮件,我开口道:“你回去吧。”

在他拒绝前,我半开着玩笑补充:“追人也要给对方留下考虑时间的。”

送粱玺宸去机场那天,我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姚芷烟生日那天,为什么要我过去陪你?”

“你全忘了。”粱玺宸用的陈述句,却莫名能听出点委屈。

我有预感我又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心虚地不说话。

粱玺宸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腕,俯下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你说过,你要每年的这一天都有人陪着你。”

这句话像是密钥,旋开了记忆深处的某扇闸门。

以前听人说过,太过思念一个人的话,会将街头上的某个人魔怔似的认成他,发现只是错觉后,会留下无限的落寞。我没抵挡住这落寞,喝了个烂醉。

粱玺宸发现我时,身上是得体的礼服,我迟钝地想起来今天是姚芷烟生日,想必是去陪她了。

难以言喻的羡慕混杂着不能再见韩闵的痛苦让我情绪失控,粱玺宸不停地帮我擦眼泪,约莫是哭得太过,眼前竟然出现幻觉,我抱住粱玺宸,抱怨道:“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不陪我?”

我想那一刻粱玺宸是知道我将他错认了,可他没有推开我,而是轻轻拍我的背,许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天我迷迷糊糊靠在他肩头,听他给我念故事书入眠。我却舍不得睡着,因为睡着了一切都会消失。我抓着身边人的衣袖,乞求他:“我不用一直陪的,但至少,以后的今天都像这样回来陪我一下好不好?”

至少让我在无尽的思念有一天能够得到安慰。

如今想起来前因后果,我不知到底是该哭还是笑。原来我在每年姚芷烟生日都会碰上粱玺宸,是因为他在兑现承诺。

我找了个大晴天去看韩闵,在心里说,韩闵,我要开始新生活了哦。

一阵清风起,墓碑旁的小草被吹得抚上我的手。

我释怀地一笑,站起身,给自己定了回去的票。

我没告诉粱玺宸回去的消息,只在第二天照例带上饭盒去找他。

粱玺宸看着我,反应不过来,我轻松地摇摇手里的饭盒,告诉他:

“我来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吃饭。”

会记得我喜欢秋天的粱玺宸,那个在“替身”乌龙里被我伤害却依然紧握着我的手的粱玺宸,那个从我17岁就把我放在心上的粱玺宸,我会用一生去证明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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