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铺撒在小镇夜雪未化长街。
宁为霜给了早食铺老板几大锭银子,交代他烧些热水带那鼻涕虫去好好清洗一番。老板娘连连笑着:“好说好说,我再找套我儿子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半个时辰后,小鼻涕虫回来了。
身上那堆破布换成了一套藏青色棉布及膝袍子,略长的裤子挽了两圈,脚上换上了一双旧棉布鞋,倒是刚刚好。头发洗过了,看得出来认真擦过了,不滴水。但大冬天的,一时半会也还是湿的。擦洗过的脸上没有了污泥,但脸颊两侧都结着薄薄的几道冻疮结痂。鼻涕依然时不时要破鼻孔而出的样子,他正努力往回吸着,忍着,不自在地看着宁为霜。
宁为霜谢过老板娘,让其送些早点上来。
她看了下侧头盯着店铺里的鼻涕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广袖下的手指悄悄凝了道灵气,微微一弹手指,那道金黄色灵光便悄悄钻入了他的鼻腔里。又不经意地抬手从他头顶扫过,头发竟瞬间几乎全干了。可惜那小子现下整个心思都在等着吃食上来,并未注意到。
老板娘笑咪咪地端上来五个大肉包子:“狗……呃,无成呀!你今儿个遇到贵人啦?嘿嘿~瞧瞧洗了下,换了个人似的,长得还挺俊呢!”
鼻涕虫低着头,只悄悄抬着眼皮看着桌上的肉包子。
“你有名字啊?”宁为霜拿起个包子递到他眼前,他立刻接过去,故作镇定地小口吃起来。
老板娘在他们旁边位置上坐了下来:“有的有的,他从前也是有人收养的”她往宁为霜这边挪了一下凳子。看到宁为霜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她立刻更加得意了。
“那年呀,也是冬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女人,挺着好大一个肚子,流落到了咱们镇上,哎哟!长得那个俊俏呢,身上穿得也是精致的,竟不知怎么会落得那个下场!镇上有几个光棍都托了人去跟她说,愿意接纳她,她却是坚决不愿意哟!”
“在街上流浪了几天,有天夜里,街尾捡破烂的刘老婆子急吼吼地满镇子喊着死人了,大家着急赶过去,果然是那个女人,蜷缩在刘婆的婆茅草屋边,身下都是血呀!没气了呢!”
“这是难产啊!真是可怜见的!有人说,看到那肚子动了一下,胎儿可能还活着,最后还是镇上的李大夫慈悲,拿一把剪刀剪开那肚皮,掏出里面的孩子来,果真掏出来就哇哇哭出声来了!”老板娘吐沫横飞地说着,还一边指着旁边正吃着宁为霜递给他的,第三个肉包子的“无成”。
见宁为霜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老板娘越发来了兴致:“那女子衣服里掉下来一块玉佩,识货地说成色上好,上头刻着个‘叶’字。”
“想来是她的姓氏啥的。经过大家协商,最后把这刚出生的娃娃给了李大夫的本家没有生育的兄弟和他媳妇抚养,那块玉佩也归了他家。”
宁为霜面色严峻,心里堵着点什么般,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来为何又让他流落街头?”
“他那养父不成气候,好赌呀!那块玉佩听说卖了不少银子,最后也给他败光了,还把家里所有能当的都当光光了,连他媳妇压箱底的最后一点底子都偷走了,他媳妇一时想不开,当天晚上就投井里了。他养父欠了一屁股赌债,连媳妇的后事都没料理,连夜悄悄跑了,从此再也没见过。家里就留下这个孩子,那会才五岁呢!现在十二岁了吧?哟,不说看着像人家10岁不到,这么瘦小。过不到三天,有些债主拿着抵押凭证上门,说是那间旧屋子已经抵了债给他了,所以……”
“多谢大姐了,你先去忙吧!”宁为霜打断了她。
老板娘讪讪站了起来说道:“那行,有啥需要您再交待便是。”
“叶无成?”
“叶无成?”
宁为霜试探性朝对面孩子喊了几声。对方才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来。鼻涕已经不流了,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依然习惯性吸了下鼻子说道:“平时大家叫我狗崽子,这个名字,很久没人叫了。”
“而且,我不喜欢,”他小声说道。
“他们说,我是死人生的狗崽子,注定一辈子无所成事,所以就叫无成,原来叫李无成,我知道自己不姓李,大家就改叫叶无成。”
宁为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无成,却是不甚喜人。”
“不如就叫勿沉吧!万般逆境,亦勿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