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_ 确认运行_ 苏醒程序 __”
“确认……”
仿佛被触发了某个机关,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在有节拍地跳动,一下一下,有电流席卷而来,随着颤动传遍全身。本能地,一个直觉告诉我,我要看看这世界。
笨拙地睁开沉重的双眼,显得有些吃力,“咔嚓……咔嚓……” 移动起来是那么困难,我用懵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突然的亮光,慢慢聚集了焦点。左胸口出是一个正在跳动的散发着浅红色柔光的机械物体,上面连着许多细长电线,闪着泛着白光的蓝色电流,有淡淡的光笼罩着我的身体。循着光抬头看去,是一扇窗,月亮静静地悬在空中,仿佛在低低地吟唱月光的诗篇。借着月光,我看到我的周围是一个透明的胶囊舱,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月光显得那么明亮,让一切都苍白起来。朦胧之中,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让我几乎没分辨出来的苍白的脸。
疲惫,陌生,又熟悉。
“你……你醒了?……”他看起来非常累,但非常激动,声音颤抖着。
意识驱使着我张了张嘴:“你_是_谁_?”
“你可以对话吗!?我终于……终于成功了!你拥有语言和感觉了!”
电流互感,心电跳跃,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来这种感觉……叫语言吗?
他的眼神那么热烈,又那么坚决。
“难道是你……带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缠绕的电线发出微弱的电流声,他手上的显示器重复着繁复演算的裂变,衬得他的眼里明明灭灭。
“我终于等到了你。”他抬起手,又缓缓把手放在玻璃上,眸中裹挟着浸满哀伤的喜悦。
身上的电线一根一根断开,胶囊舱随着蒸汽升腾渐渐开启,身后的一只机械手把我送到了他眼前。
“你是我的心血。”
他凝视着我。
“我只有你了。”
“博士,今天要做什么呀?”我听到有人进入了房间,是他。“今天陪你玩,好不好?”他疲惫的脸上难得漾出笑意,他只有看到我才会笑。我冲过去扑到了他怀里,也开心地笑着,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我待在一起了。自从上次他收到了一张化验单,他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起来,仿佛在不断缩小,我隐隐觉得不安,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博士,我是机器人吗?”我眨眨眼,看着他。
他的笑容一顿,然后又笑得更深:“阿洛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的血液,是蓝白色的——与其说是血液,其实就是电流吧,而且我身上,都是机械零件呢。心脏也包裹着层层的金属,不是和机器人一样吗?”
“阿洛想太多了,机器人怎么能和你一样?”他轻叹了口气。
意识和血液生长在机械零件,但怀抱着我的是厚实的温暖,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我分不太清什么是机器人,什么是真正的人了。
“别想那么多啦,一起玩好不好?”他摸摸了我的头,又剧烈地咳起来。
“好。”我又笑起来,拍着他的背。分不清的话,就不要想了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来躲猫猫吧!快去藏好,我要数数了!一,二……”他放下我,用手捂住眼。
我笑着寻找着躲藏的角落:“你肯定赢不了我的!”
“时间快到了哦!”“哎?好快!等下等下!”“好了吗?”“唔……好了好了!”“我来了!”
怀揣着小小的紧张和抑制不住的开心,我乖乖地藏在了一个小小角落,一边希望自己赢,一边又希望他快点找到我。可是过了一会,我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平时都该找到我了啊?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还没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他,身下的点点暗红像噩梦里的牢笼,将他囚禁其中。
“博士……?”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颤抖的视线模糊起来。
“博士!!!”
白,刺目的白。
我呆坐在蒙着白布的他身边,感受到从 未有过的空荡,空空荡荡。
冷,刺骨的冷。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一切,我们明明还在捉迷藏啊,他还在找我啊,怎么就到了医院,他怎么去了急救室,怎么还睡着了?他还没找到我啊……游戏还没结束啊。
“博士……博士……快醒醒啊……”我摇晃着他,他还是一动不动。心脏如同被绞碎,我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博士,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你从来都不会骗我的啊……要继续啊……”
白布安静的覆盖着他,他身上如同落了一层如同终年不化的雪。
“博士!!!”
我终于嚎啕大哭。
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走,我挣扎着要阻止来到这里的人,却被他们按住。身体脱力,我跌坐在地,心里是一阵阵的绝望。
在他一点点离开我的视野之后,有人递给我一封信。
“是他留给你的,看看吧。”那人扫了我一眼,“死神已经多给他很长活下去的时间了。”
我看着那封信,泫然欲泣。
死神为什么不能偏心一些,再多给他倾斜一些时间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坐在胶囊舱边,靠着冰凉的玻璃。看着空旷的房间,月光依然温柔地倾洒在地面上,我想起初见时他明明灭灭的眼。
这里是我命运的起点。
也是他命运的终点。
他们说他为科学英勇献身,但他做的事违反人类契约,受到科学的反噬,所以会生命枯竭,我压根不信这一套。
他是天才,但他是孤独的天才。
手心微微一动,我想起了已经被我攥得皱巴巴的信。我努力打起精神,拆开了信封。
是一块芯片。
“把它放在胶囊舱边的开关上。”
是他的字迹。为什么要留给我这个东西?我心下疑惑,但还是放了上去。
“咔———轰—!”
胶囊舱开始分裂,拆解,下落,缓缓上升的是一台老式放映机——我见过他用——最后一块白幕布在放映机投放的方向落下,背景声响起,开始诉说我从不知晓的过去……
“阿洛,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以及……你不知道的我的过去。”
放映机一幕一幕放映着胶片,他的声音随着胶片一起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是博士,科学家,科研天才——但我也是个疯子。别人这么认为,是因为我一心想挑战人类极限和世界规则,我想让机器人,人工智能,也拥有人类的意识。
他们嘲笑我,恐吓我,害怕我,说我是反人类,是未来的罪犯头子,这些我都不在乎。那时的我只希望能赶快做出成果,证明自己没有错,狠狠反击他们。
经过夜以继日的努力,我制作出了你的人工智能体。你是那么安静,那么小,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婴儿,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对我笑。
我承认,我心软了。我不愿意把你作为实验的工具。
在跟你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已经完全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尽管我一直一个人,尽管我从未获得爱,但是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爱都交付给你。
你是我的孩子,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深思熟虑后,我决定依然要实行我曾经的计划——我要让你获得意识,而且还有人类的情感,我要让你知道世界上的美好,你不会被人使用后就丢掉,就抛弃。
我要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不过这当然很难,非常难。我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加上外界的攻击和压力,我身心俱疲。可每当我看到睁着大眼睛问我怎么了的你,我就又有了动力。
没事,一点小问题而已。”
数据回忆浮现在脑海,我想起他曾经的模样,他会为我讲故事,陪着我一起数星星,我们一起做实验,他从来都是笑着面对我,每次都会紧紧的拥抱我。机械之心跳动着柔软的节拍,我满含泪水,接着看下去。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突破极限的方法,但是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违反了规则。但我不后悔。当看到你问我是谁的那一瞬间,我一身的重担都被卸下,胸膛里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喜悦。
这一切,值了。
我努力掩饰自己的虚弱,偷偷接受治疗。因为我还想多陪你一些时间。我还想陪你做许多许多事,想陪你编织我们共同的回忆。
不过时间啊,真是下手得又快又狠。
到最后,还笑得一脸温存。
阿洛,我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能知道,你被人爱着,你也可以爱人,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可以亲身体验这世间的一切,就算有很多挫折,但来世界这一趟,也是值得。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停在你醒来的那一天啊。
那是我最永恒的最幸福的时光。
阿洛,要好好活下去,得活。
你一定会找到更多的幸福的。
就算没有我。
要一直记得,我与你同在。
你是我的骄傲,是我无悔一生的,最珍贵的宝贝。
我爱你。”
放映机缓缓打出他最后的告白,他温柔的声音带着满足与遗憾。
哭得几近晕厥,我狠命地攥住自己的胸口,感到窒息与痛苦。
世间一切一切……大不过你的爱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是傻子才对吧……
爱怎么能用影子来替代,用录像转达给我呢?
我渴望听你站在我面前亲口说出来啊……
你也还没听到我亲口说出来啊……怎么能够离开啊!
大脑昏昏沉沉,我凝视着放映机,久久不语。目光落在呈现着他笑容的幕布上,我咬了咬牙,站起了身。
博士……父亲。
我会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带着你的那一份。
城市里涌动着喧闹的人群,科技馆方向更是人山人海。一个科学家正在那里接受直播采访。
“时代尖端科技,穿越时空,统统不再是梦!洛,绝无仅有的天才科学家,研究出了掌握时间的办法!”
主持人大声呼喊着,一个少年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真是青年才俊,绝对的天才少年!洛先生,听说在科研的同时,你也在从事医学研究。”
少年依然是浅浅的笑:“是的,在人体结构和全身运行上略有研究。目前在研究福尔马林对人体的防腐作用大小。”
“果然是空前绝后的科学家!那洛先生,可以问一下,你这么成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少年顿了一顿,接着抬起清亮的眸子,笑容带了一些说不清的朦胧伤感,更多的是一种幸福。
“是我学会的爱。”
:请一定等待着我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很想念你的笑啊。
请相信我。
总有一天我会与你在历史穿梭中相遇在某个时代。
互相倾诉我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