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接近尾声,黏腻、潮湿、烦闷仍不减退。
03班公交车少说也得等上十来分钟,站牌厅挤了不少人,大多是文社学生。
公交车“滴滴”两声以示到站提醒,沈懿径直朝最后一排走去,戴帽子靠在了窗边闭了眼,可算是清净了,玻璃窗外雨更肆意拍打着。原先的路两车追尾,车主破口骂着叫关系来摆平说理。
司机绕了远,到站后,他下了车,车朝东走,甩下一股刺鼻尾气。
天色渐晚,夜里冷,一阵风携毛毛雨吹过,沈懿搓了搓手,进屋了,迎面撞上撑伞朝外出的女人,她只交代了明天不要赖床,便又去经营民宿。餐桌上剩一碗放凉的粥,炒了个塞牙的猪肉芹菜。
夜里的雨下到了第二天,雨水顺着香樟树叶滑落打在花坛边沿,显得坛里的玫瑰愈发愈烈,
文社来了两个新生,先生并没有特别关注,仍是讲了文献综述,匆匆离开。
临近下午三点钟,先生在窗外提着沙哑嗓子喊着沈懿,喊话中显得急促,他被叫了出去,这一出,半个月后回文社。桌上的书整齐摆着,桌肚里放着一沓随堂记。
看字样,随堂记是先生写的,并特意批注了“千万要背会”。
本是埋着头睡着的赵奕侧着脑袋看他,“半个月前你妈走了?”
沈懿不回答。
他拿脚尖碰碰他小腿靠脚踝的位置,问:“你妈走了?”
沈懿学着他的姿势,也看着他说:“……嗯。你问过先生了?”
赵奕伸手要碰上他的脸,最后却轻轻捏了一把,“问过,真是个可怜。”
沈懿听不出他的话中是同情或是嘲讽,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女人是他继母,人走了,亲儿女从国外回来,民宿卖的钱分了,又立马出国去,甚至没来看一眼女人的黑白照。
沈懿没挤公交,去了火葬场领灰罐,老板已经催了几天了,身后喧嚣、议论、杂七杂八的声音传开了,越来越发的烦躁,像一团苍蝇。
已是凌晨,沈懿带着一张无相框的灰白遗像和一盒轻的骨灰,没有归宿,沿着街头走了百米,在密罗江投河。
河水微凉,激得他骨头有点僵了,但脑中清醒了不少,河面砸着小雨,游到河岸,呛了不少水,肚子涨的想吐,没走两步直接跪倒在地上,吐了起来……
胡同里的小宅子,进去便是一颗枝繁叶茂果实盛的桃树,树上的桃儿都泛着红;三间屋子,
一室两厅,一室堆满了神仙像,就成了一室一厅。屋子十几年没来过,推开房门灰雾猛扑出来。蜘蛛落网在旮旯里挂满了,锁生锈了,用力一扳就断了,不如把门换了,这种锁,这种木门,两年都挺不住。柜子里的被褥发霉了,一趟看下来,庆幸的是,家具保留了二十几年,没有腐朽,难得。
东找师傅西找料,终于把破屋重修了一遍,论不起好,最起码能住人了。
屋里的灰尘味儿下去了,墙角逐渐涌起浓厚的潮味儿,比灰尘还扼制喉咙,这种味道不由得触及到神经,给人一种:“我现在是一颗发霉蘑菇。”的错觉。
换上的被褥也觉得黏腻,老鼠窸窸窣窣的在柜顶爬了一个晚上,第一缕光透过肮脏模糊的窗户时,又想偷偷躲在角落,肥胖的身子不好活动,被看见了,一把捉住丢弃在街上。
两天下来,屋子彻底可以住人了,沈懿没神再去管肥胖的老鼠是否偷溜回来,自己的都养不活,老鼠待久了,只怕是饿成了皮,眼皮沉着,睡了。
大早,先生在房门口查阅上周的随堂记,不合格用香樟树枝打手心,因此几个学生总是想着法子换班。
这节课到了尾声,先生突然发声:“往后莫叫我梁先生,称我为香樟先生。”
“只因满院香樟树?”女生问。
“年少名为梁先生,风华正茂,满身书香朝气;如今,岁月不待人,望借香樟之寓意:长寿、吉祥、也如意。”先生说到最后声音沙哑了,甚至于听不清。
一生平淡也好,有宏伟抱负也罢,所求只不过是一生的平安与其悦。
他捧书讲起课,直到铃声落下,揣起书抬脚走,也不顾剩了半篇的文章。在他看来,占课简直是罪恶,几年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