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2)

今天是顾长生头七，阿娇靠在顾长生的碑旁，絮絮叨叨地诉说。

河边是密林，耳畔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些许细微的虫鸣，阿娇讲累了就靠在碑旁休息，任眼泪风干在脸颊。

快要入秋了，阿娇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服，林间夜晚的露水冻的她有些恍惚。

长生，你在那边，也要添衣服了啊。

妈在家睡觉呢，我先前给她多纺的一床被子也准备好啦，不怕冷了。

阿娇闭上眼睛，呢喃着将头靠在碑上蹭了蹭，像是在找那久违的依靠。除了这个，她或许真的也可以称作无依无靠了。

阿娇打小跟着顾长生，她知道他的理想，知道他的情怀，她不懂他书里的世界，但她懂顾长生。

她知道顾长生不喜欢祭祀山神，于是她也从没去过。可这样小的一个山村，要想友善地活下去，怎么能这样特立独行。先前还有长生妈敷衍地去拜拜，如今长生妈一病不起，家里没人祭拜山神，又没有了明面上的主心骨，村里人渐渐开始明目张胆看不起她们。

可她俩的孤苦与不卑不亢也确实成了村里人良心上的忌惮。

长生，我在这边很好，村里人也不会当面刁难我们。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阿娇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侧卧着，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她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

长生，你说，人死后，会到天上去吗？

眼泪出来的猝不及防，阿娇翻身趴在坟土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的双肩不住抖动，不敢大声哭出来。

长生，长生，长生，顾长生啊，你怎么忍心一个人去了，你为什么要来这该死的河边，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二人去了啊。

坟土和着泪涕糊了阿娇一脸，阿娇用双手胡乱地抹，反而抹得更加到处都是。

她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只顾无声地哀嚎，她只知道这些天来，为了应付田事，为了应对村里的其他人，为了照顾好长生妈，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她一直没这么痛快地哭过。

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哭过了。

哭累了她就趴在坟土上歇息，她无声无息地那么趴了好久，像是已经到了天荒地老。

她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她不说话，也不再动弹。

许久，她觉得身体仿佛有些不一样的轻柔触感。

巨大的悲痛减淡了她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她只是微微一怔，却也懒得抬头去看。

大不了死在这边，她想。

“阿娇”

“长生”

阿娇瞪大了眼睛，喃喃着动了动，这熟悉的声音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她以为自己悲痛过度出现了幻觉，可此刻哪怕长生已经变成厉鬼也改变不了她想见他的心情。

“长生”

她轻喊着起身，一把抱住身旁的顾长生。他还穿着熟悉的长衫，夜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的身影在月夜清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阿娇抱了个空，她的身体穿过长生的身体，毫无防备地扑倒在地，泥土又沾得到处都是。

“长生!”

阿娇终于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