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跑到了大街上,这里可以远眺到离卢加诺城不到几公里的海面上,在那里,超过三十米的高大海浪,卷起狂暴的风雨,正疯狂地向卢加诺扑来。
透明的水墙被阳光穿透,可以清晰地看清水中有大大小小的鱼类,以及长达数百米的水藻,在水中狰狞地扭曲着,诡异而不祥。街上的人不少,大多都被这恐怖的灾难景象吓坏了,哭喊着四处奔逃。
这时,钟楼上传来了低沉而响亮的钟声,急促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城市每一个角落。
城市的底部,第四层贫民区的位置最低,也最靠近城门。但是大多数人的视线被高大的城墙所遮挡,并不知道死神正以飞一样的速度向他们袭来。示警的钟声响起时,终于有很多人哭喊着向城市上方匆忙逃去。
这时,可怕的海啸已经到了城墙,高过城墙数米的水墙狠狠撞击到了城墙上,又汹涌地扑进了城市内。数万吨的海水直直地从天上倒灌入卢加诺城,落到地上,马上又激起了滔天的巨浪,整个第四层区域瞬间被海啸吞噬。汹涌的浪潮推倒了一片片破旧的房屋,这些房子大多数在刚才的地震中受到了严重不一的损坏,现在在狂暴的海浪面前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高速的水流在大街小巷中四处奔流,形成无数可怕的漩涡和涡流,将来不及逃脱的人统统卷入了水底。
在这凶悍的自然之力面前,无数的底层居民犹如蚂蚁一般,有的幸运地逃到了第二层,上涨的水面终于停止于他们的脚下,但是不少的人已经被海啸所吞噬,少数幸存者哭喊着趴在没有倒塌的屋顶或是树枝上,在汹涌的水面上苦苦支撑。
菲奥娜跪倒在了路边,面朝着城市底部的方向。她已经面无人色,只是合拢双手,默默祈祷。
但丁走到了她的身边,也望着在城里疯狂奔流的洪水。他一言不发,双拳紧握,整个身躯禁不住在微微颤抖。
良久,洪水终于不再上涨,水面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有了退却的迹象。但是城市的贫民区已经完全没淹没。水面上横七竖八漂浮着各种家具木头杂物,以及男女老少的尸体,沉默地在洪水中起起伏伏。
维吉尔很快奔到了教堂下的苦修室,这本是多年前提供给在城内苦修士修行的场所,面积只有数个平方米。一侧的高墙上有一个带着铁栏杆的小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芒,让这个狭小的房间没有被黑暗完全吞噬。墙上靠着走廊的地方,除了紧锁的铁门,有一个宽约半尺的带铁锁的小窗。当年苦修士们就从这里接受外面的人每天送来的一点水和粗糙食物。他们所有的时间,都在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和灵修中度过。
凯瑟琳被迪尔德丽扔进了苦修室后,迪尔德丽就匆匆锁上门离开了。整个地下这一层,除了她,便空无一人了。她绝望地推了推门,铁门一动也不动。在黑暗冰冷的狭小空间内,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时,她听到了哐当一声,铁锁被砍断掉到了地上,门从外面被推开了,维吉尔正站在门口。
她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飞奔向他。两个人紧紧搂在了一起。凯瑟琳说不出话,只感到眼泪从眼眶中不停歇地往外冒出。他们分开后,凯瑟琳发现他衣服和头发都有不少被烧焦的地方,脸上满是烟灰,虽然他受到的伤害很快就能恢复,但是这个过程带来的疼痛,和普通人并没有两样,而且她看到他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可怕伤口,凝固的血痕已经把衣袖染红了。
她五味陈杂,抹去眼泪,急切地问道:“但丁呢?刚才那个地震是怎么回事?”维吉尔面色阴沉,简短地把他俩在火神岛的经历给她讲了一遍。
凯瑟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火山爆发?”她面色苍白起来,强烈的地震马上就会造成可怕的海啸,那么这座城市……
维吉尔没有再说话,拉起她的手,向外跑去。
他们到了但丁身后,一起眺望着卢加诺城底部的惨状。
凯瑟琳用两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发出惊恐的声音。洪水已经开始迅速退去,这时山顶上终于响起了广播,慌乱地呼喊着,向市民告警海啸,以及要求大家尽量往山上撤离。但这已经太晚了。
但丁脸色铁青,他没有再理睬菲奥娜,只是转身压抑着怒意对维吉尔说道:“你先带凯瑟琳回去。我现在到下面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维吉尔低头对凯瑟琳说了一声:“走吧。”
但丁低着头,走在城墙旁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离去也是同样迅速,洪水很快退去,留下了一大片残垣断壁,街道上一片混乱。溺毙的尸体以各种姿势躺或是僵卧在地,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少女人和儿童的哭喊声在街道上盘旋。
地上泥泞不堪,还有不少地方仍然积着深深浅浅的水洼。他凭着记忆走到曾经是阿托斯的酒吧的地方。这里早就被夷平了,地窖也被淤泥填满了,一个男人的尸体仰面躺在旁边的地上。他认出,这是那个新来的吉他手,但丁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已经被从天而降的灾难夺去了生命。
阿托斯幸运地逃脱了,当时他正好外出进货没有在店内,所以躲过了一劫。而现在他也呆滞地蹲在这片泥地上,盯着他被瞬间摧毁的财产和生计。
在这灾难之后的土地上,但丁发现自己的力量其实毫无用处,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回来了,虽然此地没有人知道,这场惊天的大难,是自己、维吉尔和菲奥娜给他们带来的,他的心中仍然感到难忍的疼痛和苦涩。
他抬起头,天色十分阴暗,海风把远处火神岛喷出的火山灰带到了卢加诺上空,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吸入后引起刺激和不适,让人感觉宛如身处地狱之中。
随后,山上的几家修道院打开了大门,接纳了无家可归的难民,并安排了人手清理尸体、倒塌的房屋。但这并不能减轻太多人们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鸣和哭泣声。天空持续阴暗,卢加诺上空的阴霾,不知有多久,才能完全散去。
在这场卢加诺史无前例的灾难中,因为城市的地形和独有的居民分布,导致了数以百计的死难者中,绝大多数都是贫民窟的穷人们。大水最终没有淹到城市的第二层平民区,整个城市的上面三层只是在前面的地震中,损坏了一些建筑,以及跌落的砖石砸伤了不多的居民,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但丁木然回到了伊格街的房子。他刚走进院子,正好遇见维吉尔从屋里出来。他想也没有想,举起叛逆直直地向维吉尔刺去,维吉尔用阎魔刀横起一挡,两把武器溅起了点点火花。
但丁把所有愤怒和不满的力量都灌注在了大剑上,叛逆紧紧抵在阎魔刀的刀身上,维吉尔双手勉力架住阎魔刀,才将他的这一击挡住。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但丁低声吼道,“都是因为你要的该死的力量!”
维吉尔并没有辩解,只是陡然发力,将叛逆弹了开来。
他语气仍然冷漠:“这是我绝不会放弃的目标。无论如何,我也会继续寻找更强大的力量!”
“那好,”但丁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了,“在你惹出更大的乱子之前,我先把你送下地狱。这样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才能安心一点。”
维吉尔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你还能打败我吗,弟弟?”
两个人举起武器,同时向对方冲去,叛逆和阎魔刀激烈地碰撞着,发出连续不断的声响。
在屋里休息的凯瑟琳听到外面的响动,急急地跑了出来,她惊讶地看着这场毫不留情的手足之争,她喊了几声,但是刀剑的碰撞声将她的声音完全覆盖了。两个人移动速度极快,她也根本无法上前。她只能紧紧握住了门框,目光死死盯住不断移动的兄弟俩。
维吉尔用迅疾无伦的连续居合斩躲过了但丁数次大剑连刺,给但丁的手腕和肩膀上都留下了不少伤口,而他自己的也被但丁的大剑刺伤了手臂和肋下。
两个人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将动作减慢丝毫,但丁灵活地躲闪攻击,维吉尔迅猛犀利,两人用尽全力,都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给对方发出了最后一击。
两个人都发出了一声闷哼,阎魔刀在但丁的肩膀上划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维吉尔的胸口被叛逆斩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两个人都发出艰难粗重的喘息,维吉尔受伤更重,但是他俩都仍支撑着站起来,准备继续向对方攻击。
“不,不要!”凯瑟琳拦在了两人中间,“你们都被菲奥娜骗了!这并不是你们的错!”
“让开,凯瑟琳!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斗!”但丁吼道,又举起了大剑,但她顽固地不肯移动分毫。
但丁眼前不自主地浮现了数月前,维吉尔在魔界的深渊上一跃而下,那时自己心中的痛苦和绝望,转而又想起山下尸体成堆,妇孺悲啼的惨景,他的心更如刀绞般疼痛起来。
他暗暗叹息一声,把叛逆收回了背上,转过了身去。
“维吉尔,我会如你所愿离开这里。但是你看看你自己,你为了你所谓的追求,你伤害毁灭了多少人?你除了一身伤痕,又得到了什么?”但丁的声音沉痛而愤怒。
“我说过,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妨碍我。”维吉尔的声音稍有些颤抖和虚弱。
但丁不再说话,他径直向大门外走去,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