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后宫中,其余的嫔妃都到得差不多了。
舒太后最近不知怎的,身子一下染了风寒,德太后前去看望,因而迟迟未到。
众人坐在宽敞的宫殿中议论纷纷,看到甄嬛来时都不由得噤了声,一个个起身行礼。
甄嬛面无表情地略了过去,身后的槿汐代替主子向众人问安回礼,浣碧依旧是挺直着身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在宫中,后妃的位置座次都是有严格等级的。目前暂时没有皇后、贵妃,甚至连妃位之人也无,所以在位置的排列上需要花些功夫。
首先自然是按照位份排,甄嬛为嫔且有御赐封号,因此坐在了正坐的左侧。
其次便是按照一宫主位与伺寝次数再排,因此,即便沈眉庄身为贵人之首,家世显赫,但就是因为还没有伺寝,所以被打到了后面去,就连小门小户出身的安陵容都排在她前面。
安陵容性子孤僻,一向不喜与人来往,加之又是进宫以来夺得伺寝头彩的,后宫的女人们便一直嫉恨贬低,不服气她这样低贱的出身,凭什么能受到恩宠?还居于贵人之位?
所以安陵容在后宫的人缘一直不太好,虽为名副其实的贵人,但总是形单影只,冷冷清清,就像一只孤魂野鬼,让人看了就嫌晦气。
后宫一向见风使舵,眼见甄嬛势头大热,便上赶着去讨好,即便是素未谋面的人也会出于礼数寒暄几句。
只是,屋子里的女人一多了,便难免会有几个不懂事的。
众人都连忙纷纷起身离座向甄嬛行礼问安,唯有两人坐得舒服,纹丝未动。
一个是康悦薇,另一个便是富察怡欣。
也难怪,她们二人都要年长于甄嬛,且都与甄嬛不睦,要自命不凡的她们向甄嬛低头,那实在是难为她们了。
甄嬛“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都坐下罢…”
众人应和着落座,却都各怀鬼胎,暗暗地用目光打量着三人。
甄嬛缓步走到她们面前,脖子上的龙华用银线珍珠于末端绣了一朵海棠花,醒目地区别于其他人纯白的布条子,尊卑贵贱一目了然。
她俩再不服,甄嬛身为众人之首,又有御赐封号,她们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甄嬛耀武扬威。
冷中含笑的目光依次扫过两人,在路过富察怡欣时,腰间的绸帕便悄然落了下去。
浣碧心领神会地连忙跪下捡起,故意大声的说道,
浣碧“哟!欢嫔娘娘的东西怎的掉在这下等地方了!白白沾了些脏灰!”
浣碧“娘娘,快坐上头去吧,这儿不是您的地方…”
甄嬛接过绸帕,用力的抖了抖,轻扫了富察怡欣一眼,她果然气得脸色铁青。
甄嬛“罢了…既然落了灰便扔了吧…”
指尖一松,绸帕飘落到了富察怡欣脚边。
倒惹得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咬着牙怒瞪甄嬛。
浣碧扶着甄嬛走上前去,缓缓落座,还不忘指桑骂槐,
浣碧“娘娘说的是,什么东西就该到什么地方去,正如粪便,就该安分的待在茅坑里…”
浣碧“自己臭也就罢了,还上赶着出来找不快,没得叫人恶心。”
咣当一声,杯子落地,摔成了碎片,撒了一地水渍。
甄嬛轻笑,
甄嬛“富察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富察怡欣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丫鬟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碎片。
富察怡欣“臣妾年长您一岁有余,这声妹妹,臣妾实不敢受。”
甄嬛轻抿了口茶,茶香不足,苦味有余,甚至有些许涩口。
甄嬛“呸!”
甄嬛故意轻吐了口茶渣,吓得斜后方的康悦薇抖了一下,倒气得富察怡欣拍案而起。
富察怡欣“你!”
槿汐递过新的绸帕,对气得脸都歪了的富察怡欣笑道,
崔槿汐“启禀小主,这宫中向来只讲尊卑,不讲长幼…”
崔槿汐“您如此不明礼数,若是落到皇上或者太后耳朵里,怕是不好。”
富察怡欣“这…”
头脑简单的富察怡欣便有些慌了,眼神与一丘之貉的康悦薇对视上,最后缓缓坐了回去。
富察怡欣“是,臣妾失言了。”
甄嬛轻描淡写地收回了目光,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等热闹都过了,安陵容才慢条斯理地进了门。
与甄嬛不同的是,这一次便无人理睬安陵容了,哪怕是位份在她之下的常在和答应都敢视若无睹。
不过,她也根本不在意。
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也不与人搭话,也不看人,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花瓶。
坐在她旁边的沈眉庄倒是个热心肠,见她孤零零的实在可怜,便从果盘里拿了一枚果子递给她,温暖的与她搭话。
沈眉庄“看你嘴角都起皮了,来,吃个橘子解解渴吧…”
安陵容这才看了沈眉庄一眼,轻轻接过了橘子,冷漠的道了声,
安陵容“多谢。”
眼见着安陵容将橘子握在手中,也不吃,沈眉庄无奈地笑道,
沈眉庄“妹妹就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安陵容“姐姐盛情,陵容愧不敢受。”
沈眉庄被她的冷漠再一次推开,便有好事者多嘴了。
瓜尔佳文鸳“哟~这安贵人不过比咱们早一点伺寝罢了,至于得意成这样吗?人家沈贵人好心跟你说话,哪成想都不带理人的?”
孙贞儿“是啊…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礼仪廉耻呀,为人处世呀,大抵是不会明白的…”
康悦薇“可不是嘛~真难为沈贵人一片热心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以为安陵容闷葫芦一个,谁都可以随便欺辱。就连方才被甄嬛威慑的康悦薇都跟着一起踩低人家,想着在甄嬛那里占不到便宜,便在这出气筒身上找存在感。
安陵容握紧了手中的橘子,眼里飘过了一抹冷笑。
对众人明目张胆的贬低也不做任何辩驳,就好像别人的嘲讽与她无关。
甄嬛“之前感念太后恩德,赠本宫《楚辞》与《诗经》二书,最近本宫正读到有趣之处,想着跟妹妹们一同探讨探讨。”
听闻甄嬛说话,原本唧唧哇哇正说得高兴的众人连忙闭了嘴。
瓜尔佳文鸳“姐姐且说就是,妹妹们自当洗耳恭听。”
甄嬛“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
甄嬛“文鸳,你告诉孙答应和康常在这是何意?”
瓜尔佳文鸳顿时羞红了脸,
瓜尔佳文鸳“臣妾…臣妾也不知道。”
甄嬛又看向了方才起哄的孙贞儿与康悦薇,
甄嬛“两位妹妹以为如何?”
两人更是不明所以,纷纷低下了头去。
甄嬛冷笑了一声,与沈眉庄对视了一眼。
沈眉庄“其实偶尔迷了路并不打紧,要紧的是切莫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最后坏了自己的德行…”
沈眉庄“而阴暗深重的本该是山林,是猿猴居住的地方,而不是人心…”
甄嬛“诸位同为宫中姐妹,理应相互扶持,千万不该做了猴子充当跳梁小丑,惹人生厌。”
两人一唱一和,训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再说不出半句来。
乌雅成璧(德太后)“好!”
太后从后面走出,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乌雅成璧(德太后)“说的好啊!真不愧是皇帝看中的人,看来送你典籍真是送对地方了,你不仅能明理,还能省人…”
甄嬛“嫔妾不敢,后宫自有皇上太后训诫教导,怎轮得到嫔妾省人?”
甄嬛“嫔妾看书,只不过求个【自省吾身,常思己过,善修其身】罢了…”
乌雅成璧(德太后)“哀家知道,你先起来。”
甄嬛“是,太后。”
众人落座,德太后欣赏地看着甄嬛与沈眉庄。
乌雅成璧(德太后)“皇帝忙于政事,哀家与姐姐又年老力弱,这后宫一直无人教管。只可惜你只是嫔位,否则,以你的才干,肯定能帮助皇帝管理好后宫。”
甄嬛诧异地皱起了眉头,看到她眼里肯定的目光后,不由得心里一沉。
其余的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太后好端端的这是演哪一出儿?
听这话的意思,是有意让甄嬛当后宫之主,管理众嫔妃了?
这是,要扶甄嬛为皇后了么?
众人心里各自盘算着,有人喜有人忧,但甄嬛这个当事人却无比平静。
本就是一颗棋子罢了,即便有朝一日真当了允礼的皇后,那又能如何?
位份、尊荣、母仪天下?她从来都不在乎。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用这世人羡慕的一切,只换那人身边的一个名分。
乌雅成璧(德太后)“欢嫔甄氏,贤良淑德,人品贵重,传哀家口谕,晋欢嫔为妃,摄协理六宫之权。”
甄嬛“臣妾,谢皇上太后…”
众人诧异之余连忙跪地恭贺,一个个无不震惊。
甄嬛,她才十七岁,仅用了半年时间便升到了妃位!
看来,今后的中宫之位,注定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