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1、

凌晨一点，苍茫且浓烈的夜色笼罩着整个洛杉矶，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即使如此，在美国这个习惯半夜笙歌的国度里，此时洛杉矶那纵横交错的高架与马路还是灯光闪闪发亮，辉煌美丽。广袤无垠的夜空布着大小不一的星星，云层里有若隐若现的皎洁明亮的月光。

地上繁华热闹，天上沉寂幽静，怎么样都很符合人们所理解的“艳而不俗”。可这一切却在某些人眼里，毫无声色。

郡司绪理就是其中一个。

她摘下眼镜，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边按摩着酸痛的太阳穴。桌上摊着的需要熬夜加班完成的文件，无形中使她的头又痛了几分。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转而趴到桌面，手臂被压得不太舒服，但木质的冰凉传到脸蛋，加上眼前封闭的黑暗，这是她能觉得的最舒服的方式了。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

大致过了十几分钟，郡司绪理才抬起沉重的脑袋，伸出手按住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决定随意浏览一些网页，希望紧绷的神经能松弛些。

“日本武士越前龙马获得2010年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冠军，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四大满贯获得者。”刚按开一个网页，就弹出这行鲜红的大字。

屏幕的灯光射进郡司绪理的眼睛，在瞳孔收缩的瞬间，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也开始浮现一些场景，关于多年前的学生时代，樱花飘散的校园，以及和网球、他有关的记忆。这一刻，她仿佛嗅到早已逝去的青春的气息，如陈年美酒般香甜诱人。

铁丝网内的球场，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有着墨绿色发丝以及琥珀色清澈眼瞳的少年正用力把面前飞来的明黄色小球一一击回，汗浸湿他运动衫的同时也变成汗珠附在裸露在太阳下的手臂上。她安静的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手里抓着叠得整齐的白色毛巾，旁边摆着好几罐的金属装的葡萄味芬达。除了他们两人外，覆盖着绿色橡胶的只有几百平方米的网球场里没有别人，耀眼的阳光和清凉的微风充满了整片似乎只属于她和越前龙马的地方。

“越前同学，最近体能好像下降了喔。”待少年拿着球拍，满身大汗地走出来，郡司绪理赶紧把绑到一半的马尾弄好然后递过雪白的毛巾。“才没有。”越前龙马接过毛巾就摘下帽子擦起湿了大半的头发，不继续理会她的吐槽。

郡司绪理嘟囔了一句“什么嘛”之后也别过脸不再看越前龙马，于是她刚好看到隔着铁丝网的场外站着两个女生，正时不时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又是这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别的女生指指点点了，但是每一次都会令她很不自在。好像她站在越前龙马身边，有多奇怪一样。

可是也没办法，谁让这位光芒四射但一向冷傲的小王子只和她走得那么近。

郡司绪理回过头，发现越前龙马已经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手指扣住一罐芬达开口的拉环。他口渴得不行，咕噜咕噜地就喝掉了一半，他的嘴离开金属罐子的时候，嘴角还残留了几滴紫色的液体。

她也拿起一罐芬达小口的喝起来，说实话她不怎么喜欢这甜腻的味道，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白开水，可为什么偏偏这家伙就那么喜欢呢？这个问题，在她跟着他一起喝了那么多年的芬达里，都得不出答案。

青学中等部的三年，现在去到青学的高等部，郡司绪理都始终作为越前龙马的“好友”陪在他身边。她不清楚这种像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算什么，好在她不会过分纠结，至于越前龙马……比她还感情迟钝怎么可能看得出什么，他心里的定义估计也就是“好朋友”吧。

虽然同样升入青学高等部的以前网球社的学长们常常嚷嚷着“绪理和龙马就快点在一起吧”，但这俩当事人不是表情淡漠就是干脆无视，对“在一起”这件事情毫无想法。

看着他从网球社新生变成正选队员，再和学长们一起闯入全国大赛并拿下冠军，到最后他成为继手塚国光、海堂薰之后的青学网球部长，她居然都只是真心欣赏这位外貌俊朗、一直勇往直前的少年，动不动心不重要。

高中的学习任务自然比初中繁重，她和越前龙马在学习上从来都秉持着“互补长短”的原则，说白了就是他帮她补习较弱的理科，而她就负责拯救他不及格的国文。到了高三所有学生都要应付最后的结业考试，对于以后的走向郡司绪理还真的没有想过越前龙马竟会和她一样，都是东大。

不是应该去美国吗？去美国成为一名职业网球运动员。

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郡司绪理在他们俩经常去的小河边，遥望着前方的落日，郑重地对越前龙马说下一句：“越前，去美国吧，让你的梦想成为现实。”黄昏的橘黄映在她的脸上，在越前龙马眼里她整个人都和火红的景色融为一体。

“我去东大。”

“为什么？”

“……”

她扇了他一巴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能听到骨头“咯咯”作响。此刻太阳已快没入云层，周遭开始微微卷起昭示着夜晚来临的风。这一掌后，越前龙马的左脸顿时出现火辣辣的感觉，即使两人已面对面一言不发的站了一会儿，那感觉也还是未能消退。其实郡司绪理心里已有不确定的答案，毕竟这是他的梦想，怎么能够因为她选择了东大就放弃奔向早已下定的决心而和她一起留在这里呢？

“越前龙马，你不是要放弃的人吧。”

“不要说了。”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愣了好几秒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会这样，居然他也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越前龙马绝不会放弃进入职网，也绝不会抹杀网球对自己的意义。只是……迟一点也没关系吧，等到他的好朋……她也走向自己认定的路后，他必会进军世界。

最后的结局有点意外。

她在参加完结业考试并和众人一起在礼堂完成卒业礼后，就坐上了飞往纽黑文的飞机。她没有按照自己所讲的进入东大而是独自在耶鲁大学修习摄影专业，这样的高等学府以及能够前往美国其实完全可以告诉所有人，包括越前龙马。只是她单方面的认为自己的逃离是对的，尽管她选择了一个最差的方式。

很对不起，但是再见了，越前。

成绩出来后越前龙马的分数去东大毫无压力，可她……竟然走了。这个消息是阿桃学长约他回青学时告诉他的，也就意味着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不要回来了。”这是越前龙马手机里与郡司绪理有关的最末一条短信。

手表的指针指向2：00，郡司绪理收起快一发不可收拾的思绪在文件上划下最后一笔，随后套上深褐色的外套拢了拢头发从口袋的钱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线明显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她在高中毕业礼上拍的，和越前龙马以及比他们早毕业的学长们一起。她挽着越前龙马的手臂站在最前面，两人都带着由心而发的笑容，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和“毕业”两字不沾边，谁能猜到她在那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越前龙马这件事情。

动心太晚，也就失去这样的机会了吧。

虽然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没有联系，她也因为知道他在纽约所以从不敢踏出洛杉矶这个城市。却始终还是怀念，可惜，早已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