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江澄又醒了。
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只是心底隐隐划过了某样念头,捉也捉不住。
他翻了身,枕尘睡在他对面最边上,江澄说:“你睡了吗?”
枕尘抬眼望着头顶梁柱,沉闷道:“没有。”
江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势就道:“那我们聊会天吧。”
枕尘没什么意见,也翻过身去,道:“又做噩梦了?”
江澄想了想,道:“也不算是噩梦。”
枕尘莞尔,说:“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江澄就理不清了,半晌只道:“现在还是有些不痛快。”
听着这话,枕尘叹道:“你什么时候痛快过?”
江澄嘴皮子一溜,不经脑道:“怼你的时候挺痛快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枕尘沉默了。
江澄也后知后觉,懊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不知到底要怎说,好在枕尘也知他意,道:“行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怕什么。”
江澄不说话了,枕尘也沉默着。过了一会,江澄又问:“你伤好些了没?”
枕尘道:“好多了,也不疼。明天还是起的来的。”
江澄听罢哼道:“谁关心你早上起不起得来?只是姐姐又要心疼了。”
最后一句,让枕尘沉默了一会。他躺了回去,望着窗外的天色说道:“哪里,师姐最关心你了。”
话是这么说着,江澄却道:“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她怕是最喜欢你了。”
枕尘无奈,没忍住,笑出了声。江澄也没有再说话了,一片寂静里,两个人都睡着了。
江澄一直都记得有这么一回,枕尘外出伤到了皮肉,流了点血就没有再流了,只是伤口硕大,看着吓人,哪怕是自己解释了再多遍,没有沈梦探查,她也还是说道:“……都让你不要带着风过出去玩了,你非不听。”
那时候江厌离被吓的不轻,忙里忙外,连枕尘也劝不住她,便忍不住苦笑道:“这也只是看着吓人,还不至于如此阵仗吧?”
一旁的江澄淡淡道:“她也是关心则乱。”
这让枕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江澄,你也别不高兴,我受伤的时候你可比谁都急呢。”
江澄没说话。
等沈梦来了,他也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颔首,便抱剑站到一旁去了。
枕尘也沉默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便也沉默着。
江厌离说:“真的没什么吗?”
沈梦耐心答道:“没什么事的。”
确实没什么事。
后来被虞夫人逮到,还罚了两个时辰的禁闭,说来都是郁闷。
……
江澄总说自己后悔当年没把枕尘送回去,可不管是枕尘还是江澄都清楚,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真到那时候,他怕是比谁都舍不得。
两个少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长大,光阴岁月,其实都只是弹指一瞬,经不起磋磨。
江澄说:“你送我回去吧。”
他此时看着枕尘,一身青衣,光风霁月,就站在明月楼栏杆前,同过客说笑着,眉眼间依稀是那年模样。
旁侧的门生听见这话不由一怔,迟疑着道:“江宗主?”
江澄这才恍悟回神,摆了摆手,一言不发,转身就是离去。
梦中梦,镜中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臆想。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当年,是你陪我长大,而今,我也不再烦你。
终是,就此别过。
……
枕尘将人送出明月楼,转过身,沈梦就在一旁说道:“我看见江澄了。”
这话让枕尘默了一默,道:“他怎么样?”
沈梦将斟好的茶推到他跟前,不紧不慢道:“挺好的。我想他应是看见了你,这才走的。”
枕尘把玩着茶盏,淡淡道:“很正常。他应是不想再看见我了。”
沈梦说:“这可不一定,只是见了又有什么用?谁也不想自讨苦吃。”
枕尘没说话了。
确实,这件事情,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是江澄入了梦,也是枕尘入了戏,到底,谁也不是薄情人。
当时年少,如今已谵妄。
过去不可究,往事不必想,未来不知道,现在看好路。
百般念想,让枕尘回味,却只是一句:“晚吟知雪温,双杰难再有。”
思华扰无忧,秋兰舞今宵。
梦中人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