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活了几十年,又经历这一场生死,还能亲眼看到别人是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情境下对待她的,陈姨能想明白也很正常吧。”颖珊思忖良久,“但是小蒋…”
“维娜本身也没有受很重的伤啦,”林彤想起医生对梁桥说的话,“她好像也没什么想不想得通吧?只是思考了一下人生?然后忏悔了一下自己不该那么任性?”
好不容易家属走完了,护工去睡了,病房终于清净了。蒋维娜躺在黑暗中思考该如何给秦廷楷一个惊喜,却听见中间隔了王颖珊病床的陈姨小声呼喊她:“小蒋,小蒋,你睡着没?”
“没呢陈姨,你怎么也还没睡呢?”蒋维娜有点儿受宠若惊,陈姨原谅自己了吗?竟然主动找自己聊天。
“你,怎么醒了?”陈姨吃力地翻个身朝向蒋维娜,“我没别的意思啊,没说你不该醒,我就是奇怪,小王吧,啊呸,不是,那个颖珊啊,医生说她伤的比较重,还没醒很正常对吧。这个小林彤,伤的也不重啊,怎么还没醒呢?”
“我也奇怪啊陈姨,”蒋维娜才没那么小气胡乱揣摩别人的意思,就是她带着颈托儿没法儿侧躺,在黑夜里望着虚空,又不知道林彤和颖珊飘在哪里,还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醒之前和她俩在聊天呢,也就是认真地承认了自己做错事,然后就被身体吸过来了。彤彤没醒我也觉得好没道理啊,她可是严肃地自省过、忏悔过,要跟我姐好好过呢!”
“唉,可怜的孩子,到底哪儿出问题了。”陈姨叹息着又躺平回去,“小王,彤彤,你们俩要是能听见阿姨的话,不如试试想想还有哪里没想通的,没活够的,或者接下来想咋活!阿姨醒来之前就一直在琢磨自己前面几十年是咋活的,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活错了,要改正,结果,哎嗨,就回来了!”
王颖珊和林彤很是感激陈姨和蒋维娜还能替她们想办法,只可惜她们只是一缕幽魂无法回应。
命运,究竟是早已注定,还是捉摸不定?束手无策的时候,人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陈姨和蒋维娜两个隔代人,因为有了共同话题,居然唠嗑也能唠上几个小时,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把自己唠睡着了,没人回应紧接着另一个也就跟着昏昏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护士兴奋地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陈姨的脸上。
陈姨又困又喜,迷迷糊糊也不知是问还是答,“哎哟,终于出太阳了?!”
“是的妈,”陈灿一早就来医院了,倒是没带谢雯雯和陈自游,马上就是除夕,又难得是个好天气,盘算着让老婆带娃去公园晒晒太阳,下午去外婆家包饺子,煮好了放保温杯里送过来,拍拍租来的轮椅,跟母亲邀功,“等会儿洗漱好了,我推你出去吃个你喜欢的粉,再到附近的小公园溜达溜达,医生也说您这需要静养,但也得坚持锻炼锻炼,局里给我放假了,这回整个春节都能陪着您。”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还没法儿自己走路的陈姨依然觉得几十年未有过的心情舒畅,心情如同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全然的轻松下来。就像昨晚告诉王颖珊和林彤的那样,她想通了,不愿意活在怨恨里。
无处安放的仇恨太耗费心力,淹没了回忆,绞杀了爱意,尘封了自由的灵魂。而在生死面前,她忽然明白那些不甘和愤怒有多么的无足轻重,多么的无知可笑。于是她原谅了过 去,过去的恩怨负担也放过了她,她与自己完成了和解。她重新审视和儿子的关系、和儿子家庭的关系,重新爱上自己母亲的身份,婆婆的身份,奶奶的身份,以及完全的自己--陈淑兰的身份。
她再次接受了自己,重新爱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