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良受了一辈子委屈,以为跟了小孟儿会好些,没想到,他比原来更惨。”
这是栾哥原话,至于是说给谁听的,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也没敢问。
我不厌其烦地倾听着他讲诉别人的一生,那种感觉就是,他在九良的世界里算是一个过客,而我在他的世界里,或许连过客都算不上。
他说他恨孟哥,以前不知道孟哥是为了九良才会狠心逼他,他恨,即使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恨。
我很感慨,离开北京的十几年,很多东西都变了,我听他讲着十年前的故事,突然发现,自己竟一句话都说不上。
他说九良走了,孟哥逼的,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九良临死前的样子,还有,最后提及的,还是孟哥……
从回来到现在我没见着孟哥,有问过他孟哥在哪儿,他每每沉默,像是深思,又像是在刻意回避。
初见他时就觉着他变了,变得我不认识,感觉很陌生,也是,十几年没见了,不陌生才怪呢,就连他来接我时都差点没认出来。
九良的一生坎坎坷坷,孟哥的一生闹闹腾腾,他的一生平平坦坦,我的一生安安静静。
因为他,我选择离开,也是因为他,我又回来。
他说他心头那一块儿空了,因为他爱了一辈子的人没了,我心头的那一块儿早就空了,因为放下了。
九良的顺承,孟哥的固执,他的插足,把原本一个人的戏硬生生地给搅成了三个人。
我呢,算是个观影者,不完不归。
其实挺感慨的,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成全,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惜没有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会不忍心,或许我该强势一点,或许我能救下他,但他的那颗心,我救不了,即使不甘,那又如何,我始终都走不进他的心。
也许时间早点,再早点,早到他还没有对孟哥动心的时候,我应该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吧。
九良还活着的时候我问过他,没有孟哥,他会不会选择我,他回答得很坚决,不会。
我心里明白,孟哥对他来说真的无可替代。
这十几年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他说,现在好像没机会了,一切都晚了吧。
我去找过饼哥,从栾哥那里要的地址。
来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不用想,这应该是饼哥的儿子,没想到都张这么大了。
他问我找谁,我说找你爸爸,他说不在家,我问他能不能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就说秦叔叔找他。
他点了点头,让我先进屋等,然后拿电话打给饼哥。
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是说着说着那小子看向我的目光好像有点奇怪。
我没有在意,只是打量着这客厅,不得不说,装修得不错。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拍我,我睁开眼,看见饼哥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从沙发上起来,我怎么睡着了呢。
看着饼哥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他坐在我旁边,拍着我的臂膀,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大概五六天前吧。
我招呼我吃饭,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是不问我来找他的目的。
也许他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他,故意避开不问。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了他关于九良的事。
他说他虽然不赞同孟哥做的一切,但是也不能是孟哥的错,孟哥是为了九良做了很多事情,也被有心人蒙在鼓里,只能说孟哥不够勇敢,也考虑太多。也为九良感到惋惜,九良什么都好就是太倔,为了孟哥最终走向极端。
不怪孟哥,也不怪九良,怪的是这世俗。
可,真的能怪世俗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无意间提起一嘴四哥,饼哥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很难看,眼底尽显哀伤。
我走的第七年,四哥就失踪了,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
十几年的时间发生太多,改变太多,好多事情我竟一点都不知道,也是,我是背着所有人走的,连师父都不知道。
网上太多骂我背信弃义的,我看透了,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离开饼哥家,我去了九良长眠的地方,把买来的花放在石碑前,望着碑上天真烂漫的少年,仿佛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快乐时光。
我在九良的石碑旁坐了一晚上,和他说了很多话,也许,他能听见呢。
或许,我该想个办法找找孟哥了,九良也一定很想见他吧。
日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仰起头,是日出,平常我不会起早或者通宵等日出,唯一一次,是和九良。
那次团建野营,八个队的人都到了,独独缺了七队队长。
九良啊,就这么一个人坐着,一直到天亮,我也陪他坐了一晚上,我俩谁都没说话,他的心事,我都知道,但我帮不了他。
扭头望了望九良的墓碑,我真的很想问问,孟哥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把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折磨得惨无人样。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有点远,看不清是谁,但是可以感觉到他是朝九良的墓来的。
我眼睛一亮,或许是孟哥呢?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的,孟哥这会儿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那道人影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会是谁呢?
我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腿麻了,没办法,只能等那人来解救我了。
大约两三分钟吧,那人离我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我也知道是谁了,有点想笑,没想到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二哥!”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那人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向我走来。
他很快就站到了我面前,我看着他的脸,感觉他憔悴了不少,他还放不下九泰吗?
我伸出手,笑了笑,“二哥,拉我一下,我腿麻了。”
他没拉我,反而淡定地把手里的花儿放在九良碑前,然后坐到了我旁边。
我瞪了他一眼,“二哥,我腿,腿麻了,麻了!”我在向他发出求救,并表示提醒。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夹杂着我不知道的情绪,但还是没有理我。
我很疑惑,这不符合二哥的性格,到底怎么了?
我放下玩闹的心,换作平静的语气,“二哥,聊聊吧。”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望着远方。
二哥这样,我只能理解为他不想和我说什么,或许这些年二哥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一直有在关注德云社的各种消息,也只知道二哥在我走后的第五年退社了,原因不详。
罢了,既然他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就这样坐了大约一个小时吧,他缓缓起身,看了我一眼,走了,头也不回的那种。
我咬咬牙,废了老大劲才爬起来,刚起来,差点儿又倒下去。
我缓了一会儿,才对着九良的墓说了句再见,然后走出了墓园。
想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看来我还得去找一趟栾哥。
从公墓打车到了栾哥小区,保安大哥见过我,所以对我也没怎么盘问。
坐了电梯上了七楼,拐过一个走廊,然后摁了第一间的门铃。
很快,门开了,是栾哥。
他看到我再次来没有惊讶,仿佛料到我还会上门。
换了鞋子,我很自然地走进去,直接略过客厅来到栾哥的房间。
他没说什么,只是走进来把门反锁了。
我坐在他房间的小沙发上,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我酝酿了一下,“栾哥,二哥……”
我还没说什么,他打断了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点了点头,没再开口,等着他说。
“九年前,九泰阴差阳错得被麒麟的私生绑架了,她们是冲着麒麟来的,不过好像绑架了九泰,也能威胁麒麟。这些粉丝一个个都是疯子,花了一大笔钱请动了黑势力,九泰被折磨得很惨,那些照片我不敢看第二次……”
说到这里,栾哥顿了顿,我能感觉到他的哭腔。
他吸了吸鼻子,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调节情绪对他们这些演员来说并不难。
我也有些愤怒,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们给了地址,说如果麒麟去的话就放了九泰,还不能报警,不然就把九泰这些耻辱的照片发到网上去,然后变本加厉地折磨九泰,或者直接杀了九泰。麒麟很想去救他,被师父拦了下来,把麒麟关了起来。其实也能理解,麒麟是师父的亲儿子,而九泰只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徒弟,无论如何,师父是不会让麒麟去冒险的。”
“那二哥呢?”
我知道二哥爱九泰,他不会不管,最着急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栾哥长叹一口气,看他表情我就知道,二哥去了,而且最终还是不好的结局。
“筱亭去了,孤身一人,到了那儿,来人不是麒麟,她们很愤怒,或许是尝到了折磨人的快乐,让那些男人当着筱亭的面把九泰又侮辱了一遍。筱亭想救九泰,但是根本打不过这些道上混的,被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残忍的一幕。筱亭只能不甘地嘶吼,她们听不下去,拿烧得翻滚的水往他喉咙里灌。似乎这样她们还不过瘾,亲自上场拿着刀,抵着筱亭的脖子,威胁挣扎的九泰,如果他不主动为这些男人服务的话,就杀了筱亭。九泰被迫……”
我不知道二哥和九泰这么惨,有些听不下去,“栾哥,直接说结局吧。”
他也明白,正常人都听不下去的,他点点头。
“后来警察来了,那些人被捕,判的是无期,几个领头的粉丝死刑,九泰成了植物人,医生说他有机会醒来,只是不愿面对事实,一直不肯醒。筱亭伤了嗓子,治不好了,发出的声音特别嘶哑,而且说不了几句话,因为每说一个字,嗓子就会遭受巨大的疼痛,而且还会危及生命。一个相声演员,靠的就是嗓子,没了嗓子,那就是个废物,所以他选择退出德云社,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师父。”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我理解郭老师,也理解二哥,不是他们的错,错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私生。
我得到了我想知道的,觉得也该走了,问栾哥要了九泰所在的医院,打算去看看。
出了小区,打车直奔医院。
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多少我不知道事,我有预感,出事儿的不光只有二哥九泰。
我有点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其实忍忍就好了,我应该守在九良身边的,或许我也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车从一家花店开过,我该买一束花吗?算了吧,九泰不爱这些。
十多分钟后,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外,我付了钱,下了车。
这家医院是北京数一数二的,二哥有这么多钱吗?他不说相声了那他在做什么工作?
或许这些疑问二哥是不会为我解答的,连栾哥都不知道。
走上台阶,进了大厅,在前台询问了一下九泰所在的病房,然后匆匆上楼。
我感觉我被那护士认出来了,不应该啊,我戴着口罩和帽子,没理由认出我,难道是因为我独特的声音?
虽然疑惑,不过也不放在心上,既然选择回国,就要做好被人认出来的准备,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说我背信弃义的不在少数。
九泰在二楼,没必要等电梯,所以我选择了走楼梯。
二楼,我顺利地找到病房,刚想推门进去,发现二哥在里面,他拉着九泰的手在说些什么,那温柔的神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不忍心打扰,打算等什么时候二哥不在病房才进去看看九泰。
我低估二哥了,我在病房外面坐了四五个小时都没见他出来,我要继续等吗。
算了吧,改天再来。
收好手机,起身准备下楼,还没出二楼就撞见了一个人。
他显然是没注意到我,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就把他往角落里扯,他估计以为我要抢劫还是怎么,拼死挣扎。
我赶紧摘掉口罩,他朝我挥出了一拳稳稳地停在了离我脸的五厘米处。
“秦霄贤?”他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疑惑。
“叫我秦凯旋吧。”我淡淡地回答。
他把口罩摘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天前吧。”
他朝九泰的病房看了一眼,“九泰的事儿你知道了?”
我还没回答,就突然窜出一个女人,“博哥~,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刚刚检查完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呢。”
这语气我听了直恶心。
他用有些尴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扭头对那女的说道“别闹,没看见我和朋友说话吗?”
那女的才转身望着我,好像刚刚才看见我一样。
“博哥~,这是大名鼎鼎的秦霄贤吗?”
我在嘲讽我,我感觉到了,“我不是秦霄贤。”
我现在确实不是了,从出国那天起,我就只是秦凯旋了。
“哦。”她虚伪了笑了两声。
我不再看她,对着九熙说“我还有事要问。”
他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示意那女的离开。
那女的笑着挽住他的手,“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呢,对吧,博哥~”
他为难得看了我一眼,算了,就这么问吧。
“华哥在哪儿。”我只想知道这个。
他一听到华哥,面露悲色,那女的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在等他为我解答,即使我知道可能他说说出不好的事情。
“九华,死了。”
我瞪大着眼睛,呼吸一顿,连带着心跳都停了一下。
我张着嘴,废了很大劲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他仿佛预料到了我会是这幅样子,露出无奈之色“旋儿,九华真的没了。”
“不!我不信!”我朝他大吼,九华是我心里最重要的挚友,我不信他就这么没了。
我上前抓着他的衣服,双眼猩红地望着他,“是不是你!你对九华做了什么!”
我这个举动显然是把他吓到了,他身旁的女人也被这架势镇住,哆哆嗦嗦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似乎也怒了,“秦霄贤!你疯了!九华的事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要说是我害死九华,简直太可笑了。”
我们的声音过大,引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这时候医生也赶了过来。
“这里是医院!不得大声喧哗,更不能动手,你们俩都出去!”
我看了一眼医生,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愤而离去。
我知道华哥不可能是九熙害死的,但肯定是他脱不了干系,我一定一定要调查清楚,因为除了九良,他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出了医院,阳光依然那么刺眼,我越发地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朋友的逝去,我居然浑然不知。
或许,遇见九良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劫。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