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晨昏

周星星“我需要的，是一个跋山涉水赴汤蹈火却只为我而来的人。”

细雨落入口中，多了几分咸，削弱了巧克力苦涩的甜腻。

不过片刻后，头顶上再也没有雨滴落下。周星星愣神，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深邃淡漠的眼眸。

周星星小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瑜我往你家里打电话，伯父伯母说你出门了，我就猜你会在这里。

雨早已打湿她的长发，羽绒服外套上都是发光的水渍，可周星星却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寡淡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那个笑容在顾瑜眼中，实在不怎么真诚。

很久以前，她还追问他怎么才能打理好自己的头发，让它乌黑发亮。现在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本来就不好的心情顿时变得越来越糟糕，可是骂又不舍得骂，只好假装不知，陪伴就是了。

周星星好长时间不见，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礼物可以送你。喏。

顾瑜目光平静地看着，没有伸手接住那半块被淋湿的巧克力。

周星星不喜欢吗？算了，等下次见面，我再认真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你吧。

顾瑜不必。我只是不爱吃甜食，心意收下了。

周星星你怎么来了？有急事？

顾瑜没事就不能来？

顾瑜目光示意一下，周星星了然，往旁边挪了挪，两人挨着坐。

周星星不用撑伞了吧？雨又不大。

顾瑜我也不想，但是你感冒了挨骂的肯定是我。

周星星抱歉哈。

其实这几年顾瑜替她照顾自己的爸妈多少也生出了一了些情谊，爸妈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好骂他的。因为这件事情，周星星心里觉得亏欠他良多。

似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的，顾瑜开口道。

顾瑜没必要。

周星星你这么傲娇，你女朋友受得了么？

顾瑜我母胎单身，你不知道？

顾瑜有一半的德国血统，他爸爸的五官精致又立体，年轻时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模特，他便也继承了几分相似的容貌。加之他妈妈是书香世家的孩子，顾瑜自小身上就自带清冷孤傲的书卷气。

如今的小姑娘不都喜欢他这模样的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虽然嘴巴臭了点，损了点，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不应该没有人喜欢的。

周星星哦，我还以为你凭着这张脸，至少桃花不愁。

顾瑜是不愁。

周星星那么多姑娘你就没有看上眼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耳中，顾瑜转过头去看她，她的目光看向海的方向，好似心凉透了，便对外界事物都漠不关心。

顾瑜有。

周星星怎么？

顾瑜没看上我。

这倒稀奇。多才多艺又多金，巴结也得有几个吧。

周星星嗯？这年头居然还有姑娘看不上你？

顾瑜没办法。

两人沉默了一阵，安静地听雨声和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躁动不安的心都渐渐平静。

顾瑜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这周末你得帮忙。

周星星说吧。

顾瑜假装一下我的正牌女友行不行，把她们都吓跑。最好是一本万利的那种。

周星星难，阿姨认识我吧。

顾瑜嗯。你们女生不是会化妆吗？

周星星真找我帮忙？

顾瑜不然呢？

周星星我觉得你花钱雇个演员可能效果会比我好。

顾瑜演员不靠谱。

周星星我也不靠谱。

顾瑜你的话有补救的办法，演员可不能随叫随到。再说了，演员又不能陪我演一辈子。

周星星你可真行，解个燃眉之急你还把别人的后半生搭上了，实在不划算。

顾瑜你来就划算了，我请你吃蛋糕。

周星星那还差不多。

顾瑜现在回去吗？

周星星不急。

顾瑜不困？

周星星不困。

顾瑜那我陪你。

周星星你很闲？

顾瑜我不想回去被轮番轰炸地催婚。

周星星孩子真可怜。

顾瑜……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天亮。

小鱼白天在公司里忙了一整天，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就睡着了，安安静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没了平日里冷漠和咄咄逼人，他脸上的这份平和与宁静亦是少有的。

周星星睡眠质量向来不好，没有倒时差也不觉得困倦。她很感谢小鱼的陪伴，她也知道他那个怕被催婚的借口烂得不行。

可是人在阴冷潮湿的黑暗角落里待久了，就会无比贪恋世间的一丝温暖与慰藉。

他将属于耀眼光芒的世界，不属于任何人。

也不属于周星星。

周星星小鱼，你醒了没？

顾瑜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周星星没事。

顾瑜你饿了没有？

周星星看完日出再走。

顾瑜好。

顾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两个蛋黄酥，一个给周星星，一个给自己。

顾瑜昨晚出门顺手拿的，先吃点垫一垫肚子，不然要饿坏了。

周星星接过，表情狐疑。

顾瑜假装没看见她怪异的眼神，撕开包装自顾自地吃起来。

见周星星也吃着，顾瑜稍稍放了下心。蛋黄酥当然不是顺手拿的，他平日里穿西服口袋里不会随便塞东西的。他昨晚离开公司后还没来得及去吃晚餐就接到了周家催她回家的电话，生怕他们担心，他只好撒谎说自己陪着周星星。

不过好像，也不是撒谎。

顾瑜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淡淡的，周星星一转过头来，就看不见了。

周星星你一晚上不回家阿姨不担心吗？

顾瑜我早就搬出来住了。

周星星哦。是我多嘴。

顾瑜没有。

周星星那个……你是怎么说的？

顾瑜你家的电话？

周星星嗯。

顾瑜实话实说，我陪你看海，嗯，还看了一晚上。

她正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听见小鱼吐出的声音一时间都忘记喝水的动作了，手和水瓶僵在半空。

周星星噗——

顾瑜有哪里不对吗？

周星星简直太不对了，你说的话太有歧义了。

顾瑜歧义？

周星星算了，没有追究也是好的。

顾瑜你不怕他们担心你？

周星星我很好，也很有分寸，爸妈何必日日操心。

很好？顾瑜很想反驳她这句话。

忽的感觉她站起身来，在晨汐的世界里张开双手坦然接受大自然的温柔馈赠。

顾瑜周星星。

周星星干什么？

顾瑜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周星星我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顾瑜那我换个说法，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日出东方，天海相接。

她一时间竟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

周星星我不需要谁。

顾瑜是吗？你下定决心要孤独一生了？

周星星被他的话噎住了，她没有想过需要什么样的人来做自己的人生伴侣，因为她知道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将以最糟糕的形式收场，哪怕是爱情亲情和友情，没什么不同的。

顾瑜假如，这是一趟旅行，你想找什么样的陪伴？

周星星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旅行的。

顾瑜假如。

周星星感觉小鱼靠得很近，近到她能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

周星星一个可以坚定地选择我站在我这边的朋友，你这样的就很好。

此刻她确定她听到了他的笑。

顾瑜那么，周星星，我就是只为你而来的那个人。所以你不要假装看不见我。

晨曦的阳光出奇地好，照在人身上，心里便也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