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第二天鹿星破例没有早起晨跑。 直到9点,她才昏昏沉沉地被闹钟惊醒。
昨日由于对自己的策划十分满意,所以不断频频举杯,最后在兴奋与糊里糊涂间光荣喝醉,被三位宿友艰难地抬回了宿舍。
安宥龙也未准时来到操场,与鹿星截然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喝醉,甚至彻夜未眠,整夜都出奇地清醒。
他静静躺在宿舍的床上,觉得自己做了次彻头彻尾的混蛋,自从昨日乐艺寒告白后他点头表示答应的那一刻起。
或许是因为从高中到现在乐艺寒对自己的关心有加,因为她那期待的眼神;又或是因为鹿星在一旁兴奋地喊着希望他们在一起的神情;也不知是感动还是赌气,他最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随后望见鹿星激动地跑过去拥抱乐艺寒,和在她怀抱里放下矜持难掩欣喜的乐艺寒,安宥龙觉得自己此刻错得彻头彻尾,送着自己默默深爱着的女孩满天星,却赌气般地接受了另一个深爱着自己的那个女生的告白。
看着女孩难以置信又惊喜不已的微笑,他不禁觉得自己与渣男无可两样,因此夜不能寐。
“砰”,重重地关门声回荡在宿舍里——除了安宥龙外,另外的两个男生也不禁翻着身表示着无声的抗议。
安宥龙侧着身子一看,原来是昨晚未现身庆功宴的颜冠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貌似十分沉重地坐在自己床下的凳子上一动不动,身子侧着向阳台,整个人被阴影笼罩。
安宥龙察觉到不对劲,立马跳下床走到颜冠音身边,本想轻轻地拍一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被他狠狠甩开了,还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瞬间整个宿舍被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安宥龙有些诧异,虽然颜冠音平时给人感觉就坏坏的没点正经儿,脾气还不好,可他总是火来地快去地也快,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一个人生闷气一句话不说。
“怎么了冠音,”安宥龙小心翼翼道,“这个周末我打算都待在宿舍,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啊。”
说完不放心地盯着颜冠音的背影看了一眼,想让他一个人先冷静冷静,便打算回床。
“阿龙,”身后突然传来颜冠音夹杂着颤抖和哽咽的声音,那样绝望无助,“阿龙你看我算不算破相了?”
安宥龙猛然停住了脚步,心里一颤,迅速回过头去,颜冠音已经从阴影中转过身来,他左眼下大约两厘米处那道长伤疤触目惊心,在他那桀骜不驯的脸上留下了极不和谐的一笔。
不但两个宿友瞬间惊醒,安宥龙也大吃一惊地赶紧跑到颜冠音身边紧紧用双手将他环绕住,让已经开始默默掉泪的他脆弱地靠着自己,不可思议又只能像哄小孩子般说道,“好了没事了,大家都陪着你呢,只是怎么…怎么会搞成这样?冠音你不会,不会昨天打架去了吧?”
平日永远嬉皮笑脸、自恋臭美仿佛唯我独尊的颜冠音,此时则脆弱地像个孩子,泣不成声。
昨天属于他的单线故事应该从期末作业汇报完后,他得意洋洋地暂时和鹿星一行人道别时开始说起。他双手插着口袋浑身轻松地走出校门,来到平日里最常光顾的饺子馆。
“陌笙!”颜冠音惬意地找到他的老位置坐下,轻声地唤着女孩的名字。
前台收钱柜处一个大眼睛女孩儿探出了头,露出淡淡的恬淡笑容,如旭日暖阳般温暖着颜冠音。
这个人淡如菊的女孩儿只告诉颜冠音叫她陌笙就行,是这家饺子馆老板的女儿,是和父亲一同从偏远小县城来这里谋生的。
虽然放弃了上学这条路,但李陌笙常珍惜在柜台边忙里偷闲看书学习的时光,还能常见到附近电影学院的帅哥来光顾生意,偶尔热情地吆喝上一大帮同学来,偶尔也能与她惬意地聊上几句,纵使生活艰苦,她也已经觉得十分知足了。
“你来啦冠音哥,”陌笙小跑过来,趁现在还未到晚饭时间,店里人很少,可以和这个小帅哥多聊上几句,“什么事儿那么高兴?”她看着颜冠音脸上藏不住的傻气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组表演作业的评分拿第一了呗,乐死我了,就想到来找你聊聊天喽。”
颜冠音一脸得瑟样儿,得瑟之余偷偷瞄了眼身边一手拿着菜单、一手轻托着下巴认真倾听的陌笙,她没有化妆,但那双大眼睛静静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也落在了他心上。
他心中窃喜着拿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想抽根烟缓解平日与女生在一起时健谈的自己此时暂时语塞的尴尬,“我先去外面抽根烟,等会儿跟你聊吧。”
“等等,”陌笙起身拦住了准备向外走点烟的他,“之前见你就想和他说的了,虽然我知道劝你可能也没有用,但抽烟真的对你身体不好,你尽量少抽点吧。”
颜冠音停下正要点烟的手,侧过身子低下头,见陌笙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那双眸子那样纯净清澈。
颜冠音那颗常强装自信骄傲的心瞬间如同封锁线被解封一般,一个女孩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闯入他心中未对任何人打开的营地里。
“好,哥我努力戒。”颜冠音顿了顿,把手中的烟和打火机放在桌上推远了,他望着陌笙笑了,一改平日招牌咧嘴坏笑,此刻他的笑如此纯真正气。
此时一个旅行团十几个人走了进来,喧嚣的说话声打断了环绕两人身边甜甜的氛围,“服务员,拿个菜单过来!快点!人呢快点过来呀!”
一个黝黑皮肤身材魁梧的大叔态度很差地喊,还极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整个人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急躁脾气的颜冠音一股怒火瞬间被点燃,像冲过去骂对方几句就潇洒离开。陌笙及时拦住了他,并拉开椅子扶着他的肩让他坐下:“你先别生气,等会儿我就过来。”
随后拿着菜单快速跑到了大叔那桌旁,还差点摔了个趔趄。
那个大叔开始拿着菜单口齿不清楚地点着菜,整个人可谓是张牙舞爪的,他大声嚷嚷道;“你个服务员听力有问题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身边的团友也不敢阻止他,陌笙则不断抿着嘴一边陪着笑一边低头写着菜单。安宥龙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努力试着听话抑制住情绪。
终于等到那个大叔把菜点完,陌笙匆匆地将菜单送到厨房后,安宥龙本以为自己难得没有发火,可大叔竟拿着酒杯吆喝着陌笙过去,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腰,陌笙整个人惊慌失措地被大叔放到凳子上。
大叔愈发色迷迷地看着她,她想挣脱但却不够气力,身边的团友过来想拨开他的手可大叔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妈的给老子滚!”大叔被飞来横祸的一个拳头吓得赶紧松开了手,随后又遭受了连环拳的暴击倒在地上,一抬头对上了颜冠音那正怒火中烧的凶狠目光。
随后颜冠音用力一踹大叔的凳子,将桌上的啤酒一摔,用手一指一顿地指着大叔,“这家店不欢迎你这样的色狼和你这样的狗屁旅客!给老子滚!”
随后颜冠音急切地转身想安慰受了惊吓的陌笙,想温柔地给她个紧紧的拥抱,可这时地上的大叔不觉中从地上拾起碎成两半的其中一大片酒瓶,癫狂般地朝颜冠音跑去。
于是颜冠音还未来得及反应,尖锐的那一头玻璃就在颜冠音左眼下方两到三厘米的地方,重重地滑上了一道。
颜冠音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忍着痛将大叔再一次踹倒在地,身边的人紧紧围住了大叔,隔壁桌的一个大汉干脆跑过来一拳将大叔打晕,暂时稳定住局面。
“冠音哥你没事吧?!”陌笙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紧紧环住他的腰,看着已满脸鲜血的颜冠音焦急地大喊,“你忍一下啊这里医院很近的,真的很近的!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本就晕血的颜冠音,就这样在陌笙紧张的喊声和周围人密密麻麻的喧嚣声中晕了过去。
直到他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才深切地感到左眼下方焦灼的疼痛感。
身边的女孩欣喜于他的醒来,可再次看到他帅气独特的脸庞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后,陌笙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握着颜冠音的手呜咽道,“冠音哥对不起,对不起……”
颜冠音强忍着痛和泪水,只是将手轻轻搭在陌笙肩上,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没事儿陌笙,我还得庆幸刮伤的不是眼睛呢。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吧,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陌笙望着从前总是骄傲自信地与朋友聊着天、嘴角一抹狡黠微笑给人感觉痞里痞气的坏男孩,此刻正难过痛苦却又努力不让人察觉他的脆弱,可一切的源头都源于自己,陌笙忍不住将头靠在他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那个大叔赔了不少钱,也不知何时跟随旅行团回到了他的城市,受到了警察和不少人的严厉指责和谩骂;可那道用碎酒瓶划伤的那道痕,也许会有所淡化,但他确乎永久留在了颜冠音脸上。
安宥龙听他讲完后心里直发酸,深深为这个好兄弟感到难过。他是那样骄傲自恋,这道伤疤不知打破他多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颜冠音哭完后却说,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这值得。
这时安宥龙看到平日里“红颜知己”众多的颜冠音,难得一见的深情款款。
他瞬间更加鄙视昨天的自己。
颜冠音安静下来,带上耳机随便点了首歌选择了循环播放,是马条的《封锁线》——‘我躲在为自己设计多年的阴影里,从未曾奢望有谁能打得开;然而你划破沉寂,出现在我眼里,从我的封锁线进入我的心。’
这些歌词一遍遍循环在颜冠音耳边,直到他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梦乡里他温柔地抱着陌笙,而陌笙纯真地笑着,在他耳边一次次深情地说着“我爱你”……
“或许是见惯了量产的甜言蜜语,所以对笨拙的真诚才会格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