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进良父母正在自家院子里用石磨磨面,他们家是开蒸馍房的,从进良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以此为生,赚不了大钱,但也饿不着,加上朝廷每年的补贴,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进良是家里独子,父亲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下他,所以平时他也要帮父母照顾店里的生意。
“父亲,我来推磨吧,你歇会吧。”进良走近石墨旁对父亲说到。
“行,跟小重喝酒了?”父亲问到进良身上有酒气,便问到。
“少喝了一点。”进良边推磨边回到。
“孙重今晚叫我过去说了件事儿,我回来跟二老商量下。”进良继续说到。
“什么事儿?”父亲问到。
“他想开一家绸缎布庄,让我过去给他当掌柜的,我觉得还行,也算一份正当营生,家里蒸馍房我该出力了还出力,你俩干不动的活还是留给我干。”进良跟二老说到。
进良父亲听了一时没有回话,低头沉吟了一会说到:“哦,你要想去你就去,可是你能干的了掌柜的活吗,那绸缎布庄可不像咱蒸馍房,听说那里面的道道儿可深了,能干好了还行,干得不好就怕到时候伤了你俩这么多年的情谊。”父亲还是希望进良能多考虑考虑,毕竟他很了解自己儿子,书读的不多,年纪也不大,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突然要去一个从来不了解的行业做掌柜的,哪有那么容易呢,作为一个憨厚的农民,做父亲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进良,为娘的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去就去,你还年轻,正是学东西的时候,爹娘也不想你跟我们一样做一辈子蒸馍,这蒸馍房等我们年纪大了也就干不动了,你还得有一个能养家的本事不是?”进良母亲边说边往磨盘里加麦粒,她真心地不希望自己儿子跟他们两口子一样把大半辈子时间搭在这蒸馍上,希望儿子能有个更好的前途。
听了进良娘这么说,进良父亲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诫进良要踏实下心来好好干,不能把别人的摊子看垮了。
没过多久,孙重的绸缎布庄就开业了,取名叫腾元祥,店铺选在了主街最热闹的十字路口,人流量大,铺子修缮的很好,各种布料也很齐全,其他两家布庄完全不是腾元祥的对手,开业第一天,孙重在自家酒楼大摆宴宴,请的都是陵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声势搞得很大,孙重也向到场的宾客逐一介绍进良,希望以后能多关照。
酒宴结束已是亥时,待宾客们都离开以后,进良和孙重单独喝了会茶,彼此互相勉励了一下便各自回了家。
宴席上,进良也喝了不少,回家的路上走的也是踉踉跄跄的,路上他又看见了聚在一堆儿赌钱的巡陵人,每次看到这些人进良对他们的憎恶之情就会加深一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是控制不住,有时候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好不容易到家后,父母亲已经都睡下了,进良尽自己最大努力不制造任何噪音的进了自己屋子,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不知道睡了多久,进良被自己咳行了,只觉口干舌燥,便昏昏沉沉的起身找水喝,喝完大酒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凉水了,所以进良干脆来到院子里的水缸旁,用舀子舀起一瓢凉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直觉一阵浑身通透,酒劲一下消了一大半。
“咚——咚咚!”
“平安无事!”
刚要转身进屋,进良便听到了街上传来更夫打更的锣声和叫更声。已经是三更了,进良听到更夫这充满底气的声音,心里不禁把他跟那些巡陵人对比了起来,再想起前段时间孙重告诉自己晴王墓进了盗墓贼这件事,进良心里对他们的憎恶更加深了一成,想到这,甚至恨不得自己去替这些混蛋巡陵。
想到这,进良抬起头看着挂在天上的一轮满月,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顿时心里一阵热血翻滚,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激动了。
“诶?既然孙重能在晚上进入墓园,那我这个时辰去的话应该也没事啊,那些巡陵的王八蛋说不定已经躲在哪睡着了呢!”进良越想越来气,借着剩下的一点酒劲,进良两步就跨到了大门处,拿起挂在门后强上的绳打开门就出了门……
走在去晴王墓的路上,进良心里满是对墓园现在样子的幻想,十年没去,他知道现在的墓园已经不是他儿时偷偷跟孙重溜进去玩耍的场所了,墓园的样子可能没有多大变化,但是他们长大了啊,长大以后墓园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就不一样了啊。
进良越走越快,心中无限期待,转眼就到了晴王墓园门口,进良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墓园大门和围墙,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不知是敬畏还是恐惧,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冲动的决定了。
“今晚的钱都让这小子赢了去了!明天让他摆桌请我们吃酒!哈哈!”
并没给自己多留一丝后悔的机会,进良忽然听到身后并不算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说笑声,这可把进良吓坏了,墓园周围一片空旷,根本没有藏身之处。急中生智,进良两步就跑到墙外的树下,两下便爬到了树上,躲在树上靠树枝树叶遮挡住自己,一动也不敢不动。
不多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原来是巡陵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大半夜的来巡陵,进良顿觉自己失策了。
眼看着巡陵人越走越近,进良屏住呼吸,眼都不敢多眨几下。
就这样,进良躲在树上看着他们几个人坐在墓园门口扯闲篇儿,以为他们一会儿会进到墓园里面去,这样他也能有机会趁机跳下树跑回家。
“行了,差不多就到这吧,那天晚上咱不是进过里面了吗,这也没几天,不用再巡了,回去吧。”其中一个人建议到。
“行,走吧,回去睡觉,明天家里还有活儿。”其中一个人附和到。
只见几个人站起身来便往陵邑方向走去了,进良听声音感觉几个人已经走远了,就准备爬下树来也回家,可是又转念一想,既然巡陵人都回去了,那今晚他们肯定就不会再来了呀,而且,自己来都来了,何不进去看看呢?
索性,进良把绳子一头拴在树上。另一头扔进了墓园里,然后从树上跳上墓园围墙,接着就跳进了墓园里。
进良站在墓园墙角,就着明亮的月光看着自己小时候常来光顾的“游乐园”,心中无限感慨,墓园里面的样子确实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小时候感受不到的威严与壮观。
没多想,进良便朝晴王墓寝走去,就近一看,他还是看到了一些岁月的斑驳,墓寝外墙的底部一圈是用当地山上产的山石作为基石,每块基石都是标准的两尺高、三尺长,基石跟地面铺的青砖的夹角墙根处生出了一溜的杂草,有的都有半尺多高,低着头沿着围墙一直往前走,墓园的青砖地上满是浮土和干树叶。
“这些混账,果然正事不干!”进良心里对巡陵人骂到,这一看就是这帮巡陵人很长时间不对墓园进行清理了。
进良看到从自己祖上开始就衷心守护的陵墓园如今落到如此境遇,心中不禁一片愧疚,并不是愧对当今朝廷,而是愧对自己一百多年前的先祖,他们那代人对陵园的一片忠心到了自己这一代只剩下敷衍了事。
随即,进良便弯下腰拔起了墙根下的杂草,心想着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儿事情了,也算是聊慰一下自己内心的不忿。
沿着墙根拔了一会儿,进良觉得有些累,便依着墙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地,抬头仰望起这皎洁的月空,夜空中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尽量心中竟生气一丝惬意。
“切!”进良为自己竟然能在半夜的墓园感受到惬意而感到好笑,左手随即伸向墙根下想拔一棵杂草随便把玩,可是左手在墙根下摸索了好一阵也没找到一根杂草,进良便把头往左一转看了一眼。
可是,进良发现自己左手边的这块基石下一棵草也没有,他接着再抬头看向前方还没拔过的地方,又是一溜的杂草,进良感到很奇怪,心想为啥就这一块基石下面没长杂草呢?
进良随即低下头去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这块基石,发现它跟左右两块基石之间的缝隙比其他的缝隙都大。
进良愣着坐在那,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啊!~~”进良像被锥刺一样瞬间跳了起来,捂住了自己差点喊出声的嘴巴,因为他想到了之前孙重跟自己说过的晴王墓可能被盗的事情,当时孙重发现汗巾的地方会不会就是这呢?!
进良此时已经浑身鸡皮疙瘩,他感觉自己腿抖得都快站不住了。即便如此,在心理和生理上受到双重冲击下,进良完全丧失了主观意识,只是条件反射般的把自己抖得像中风一样的右腿伸向了那块基石,用脚尖一蹬······
“吱~~”是基石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进良的右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瞬间收了回来,接着就是往后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此刻的进良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身冷汗,瞪着眼前被月光照的清清楚楚的基石,呼吸都暂停了……
良久,进良终于缓过神来,像刚刚被放回水里的鱼一样,张着大口呼吸了起来,旋即,便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自己爬进来的陵园墙角处跑去,他此刻只想赶紧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立马睡觉,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可以告诉自己这是个梦。
进良到家已是寅时,天已经蒙蒙亮,他轻轻打开家里大门,做贼一样蹑脚回到自己房间,脱去外衣,躺在床上便呼呼睡去。
“进良,进良,该起了,都辰时了。”进良母亲备好早饭便进来喊儿子起床。
朦胧之间,进良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天已大亮,便噌的一下弹了起来,抓起衣服穿上便要出门。
“你急啥啊,得吃饭啊!”进良母亲见儿子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跑,便喊到。
“不吃了,今日布庄正式开张,我不能耽误了!”进良边跑边回到。
没多会,进良便跑到了布庄,此时伙计们早已开门营业,店里顾客也挤满了不大不小的布庄,进良见状心里还是蛮欣慰的。
“嘿!”
“啊!”
是孙重故意在背后拍了一下进良肩膀,把进良吓得浑身一抖。
“就知道你今早上得来迟了,就你那点酒量,肯定得睡过头,哈哈!”孙重笑话到。
进良舒了一口气,看着孙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打住了,他现在十分纠结要不要把昨夜他发现的事情告诉孙重,毕竟当时孙重发现晴王墓被盗的时候告诉过自己。
“怎么了?真被我吓到了?你这胆儿·······”孙重见进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刚才吓到进良了。
“要是生意每天都能这么好该多好呢。”进良岔开话题,看着铺子里密密麻麻的顾客说到。
“哈哈!你个财迷!真要是天天这样,得累死你小子!”孙重笑到。
“对了,以后每天我会让酒楼伙计来给你们送晌午饭,布庄加上你一共三个人,每天两荤两素,酒就不喝了,喝了误事。”孙重跟进良商量他们布庄几个人吃饭的问题。
进良听孙重这么说,心里感觉暖暖的,他知道孙重纯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做的,因为整条街没有哪家东家会给自己伙计提供这么好的伙食,从那天晚上孙重提出让自己做这个布庄的掌柜的开始,进良就知道自己这个发小是想让自己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营生做。
可是越是想到这,进良心里越发的愧疚,孙重对自己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处处帮忙,但是昨晚在晴王墓发现的事情他到现在也没想清楚该不该告诉孙重,这并不是因为他自私,而是这件事情属实把他吓到了。而且,他怕万一自己告诉了孙重,万一哪天孙重再喝多了把这事说出去呢?这可就成了整个陵邑一百多年来发生的最重大的失误,那可是晴王墓,到时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受惩罚的可不止那几个巡陵人,而是整个陵邑,这对陵邑来说可是无法承受的屈辱。
布庄开张的第一天属实忙碌,店里三个人忙的一刻不停歇,直到酉时打烊进良才得空喝口水。
“掌柜的,你猜今天进账多少?!”
说话的是孙重从别的布庄挖过来辅助进良的二掌柜,叫赵利,三十左右岁,祖上是跟随进良他们祖上来到陵邑的仆人,个头不高,圆脸,一天到晚脸上都笑嘻嘻的,有时候让人怀疑他这笑脸是娘胎里带的。此人没什么坏心眼,但是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伶牙俐齿,招待起主顾来很有一套,所以孙重才会把他请过来帮衬进良,但是又因为心眼小、胆子小,所以在之前的布庄做了十几年也只能做二掌柜的,听孙重想重金请自己去新的布庄做二掌柜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因为对他来说,反正在哪都是做二掌柜的,那何不去月钱给的多的呢?
“我先猜!得有四十两银子吧?!”首先喊到的是布庄的小伙计,叫孙寿,比进良还小,只有十五岁,长得干瘦,皮肤黝黑。孙寿从小就是个孤儿,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得了重病也没了,他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跟孙重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从小就跟着孙重和进良玩,孩子很实诚,是个直肠子,从来不会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年初的时候孙重让他到自己酒楼当伙计,也算有个营生,后来开了这个布庄,便把他调到了这里。
“嘿!你小子可以啊!蒙的挺准啊!”赵利惊讶的喊到。
“谁蒙的!我是算的,卖了多少布我都在心里记着呢,大概一估摸,差不多四十两银子。”孙寿一脸傲娇的回到。
“那还不错,以后咱哥仨好好干,把这布庄给东家干好了,也不枉他对咱几个这么好。”进良对他们两个说到。
“嗯!”
“好!”
两人齐声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