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有如整个大洋倾倒过来,天地被一片灰色的朦胧所涂抹。
克里亚王都,城郊墓地。
一个看上去就像是流浪汉的人在一排排灰黑色的坟墓中穿行。他试着用那由于被雨水浸湿而颜色更暗的墨绿色斗篷盖住手里的一大束花,但却徒劳无功,花瓣掉落了许多。
他在一个新建的墓碑前停下。他和这座墓碑底下埋着的少女仅有一面之缘。
现在除了来此地向她默哀以外,他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哪种去处了。
想起来,就这两天的时间,他都见证了什么啊——他了解到其实索菲亚自幼丧母——一对父女,家庭中仅剩的两位相依为命的亲人,就这样接连葬身了吗?
他们的人生多么像一场梦啊——随随便便就能结束,简直看不到一点光芒,空洞而没有意义。
福斯特把花束轻轻放在墓前。这恐怕是接下来的无数个春夏秋冬里,最后一次有人为索菲亚扫墓了。
然后,他开始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很想先去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讨伐厄里齐和坎贝尔。但是他仍然感觉自己没有这个力气去做这件事情。他用手扶着腰间的长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动力去将其拔出来。
他也不想死。因为死意味着什么也等不到。他还想等等看是否会有什么新的可以被称之为慰藉的东西出现。
尽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但是,就干等吧,蹉跎岁月地等下去吧。当个历史的尘土好了。他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索菲亚生或死了,反正,自从迪斯特罗伊侵略克里亚以来,有那么多人都含冤而死了。而对于福斯特来说,他的心始终是空洞的,虽然同情着索菲亚,然而却并没有让索菲亚完全充当内心的填充物。
她一死,大不了就是情绪有些波动而已吧。尽管有些强烈。
她准备走了,但是似乎迈不动脚步。
“我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唉……”
他本身自言自语,没想到听见了一声回答。
“是啊,你那样子可真叫一个萎靡。”
他猛然地、本能地转头而去。在远处一棵几近枯死的黑漆漆的老树下,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矮小玲珑,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
见福斯特还在惶惑中沉默,她再度开口道:
“又见面了呢。那道闪电,本该说是见面礼吧,可是你侥幸躲开了。”
她靠着树干,样子狡黠而又残忍。她身着紫红色法袍、头戴皮革巫术帽——这在克里亚是只有艺术汇演中才会出现的服装。她见福斯特依然没有回答,大笑起来,低下头去以手掩口,一般像在掩饰,一半又好像在故意表露嘲笑。
“你就吃惊成这样吗?那么我要是运用全部的能力,都不需要将你烧成灰烬,直接就能把你惊吓而死了!”
“你是说,你造成了那道闪电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福斯特·欧克斯?”女孩摊了摊手,做作地表达着福斯特的浅陋无知。然而这也不能怪福斯特,没有一个克里亚人相信这样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
“桑妮。”她说,随后又加重了自己的姓氏:“安戈蒂萝丝。”
“我有留下的必要吗?”
“你在开玩笑吗?既然第一次失败了,这次不解决怎么会让你走?”
“那是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身上沾染迪斯特罗伊气息的低等人种?”
“迪斯特罗伊气息?”
“你腰间佩戴的东西,不用我为你指出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和迪斯特罗伊有关?”
“你在装傻吗?除了迪斯特罗伊外,你们这个低等人种统治的大陆上,怎么可能会有魔法的气息?”
“魔法?!…………”
福斯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大片神秘的景象。黑暗,巫毒,诅咒,烈焰……可是,这种东西,自然是只存在于神话中,存在于克里亚人那丰富的想象中的。
以盖蕾亚为首的王国智库一直以来致力于否定任何有关魔法,或者神力、天命的存在。王国历史上有一场国家级审判过程中,曾经出现过非常神秘的混乱,但最终都不过是误会而已。而如今这个女孩所说的,又算是什么呢?
桑妮以手掩面。那是一种为自己的疏忽而羞愧的表示。
“唉,天哪……我竟然忘记了你们这片低等人种连魔法的意思都理解不了这个事实了。”
“诱骗吗?”
“你说什么?!”
福斯特对她脸上异常的怒容感到有些满意。他决定继续下去。
“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哼,到底谁派的你来诱骗别人?”
“虫子!”她尖叫道,“只需要一秒钟,下在你头上的就不只是单纯的雨水了……”
“你能对我干些什么?我只需要一个手指……”
突然间,女孩竖起食指指向天空。
“那你就尝尝看被雷电烧焦的感觉吧……”
突然间,头顶射下来红色的光,云层里充斥着像血液一样的颜色。福斯特抬头看着天际,终于确定了这个女孩的话究竟是妄想症的呓语,还是真实的警告……
一道猩红色的闪电直劈而下,击碎了方圆好几米内的墓碑,烈风和巨响包围了一切,雨水被吹起来卷成了风暴……
仿佛很久以后,一切才结束。原地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恢复了的雨落朝里面灌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