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手】碑

*为纪念一位友人的逝去而作的颂歌 微意识流

我硬拗着倔强，始终铭记那夜里风雨皆声，整个头颅像连着半流体的地心，眼眶痛得无法全张。每一颗像火星的银河系，都是风给的流泪的权利。

我们家乡那里惯例是死了人就必定要“三年”的。至于是如何“三年”，为何“三年”，我早已忘却了，只是几岁十几岁懵懂里还听着大人们叠银元的稀碎声，午后闲聊喧闹，我将房门一关便连同那隔音效果也虚无地跟着叛逆，但又好像谁被捂着嘴发出蒙喊，真切不过如此。

十一岁前我指尖还放着各色水笔，在往前回溯些便是钢笔和自动铅。那之后手下却常常搁着键盘，兴致勃勃地敲黑体字，摁蓝的灰的发布键，自从他的那种祈望淡泊后也就再也没有此人未来。

我对他说：“你快走吧。”我怕别人看到，但却一边哭又一边狂喜得可怕，老人说睡梦里遇着死人是不吉利的，我于是推着他的背脊催他快离开，但他岿然不动，像火化的雪山。

一睁眼面颊也尚无泪痕，我也知表面坦然接受这事实真相，但心底里还总是臆想着他活着。我思索着，我梦中的迎春好容易放了鹅黄的蕊，他何曾见过就一跃而下？

我无疑是怨他的，但人已逝去，即使再僵化也要痛斥，在底色里拧出一个结。我自来是擅长解题的，但这结细得紧，缠在指尖痛得彻骨，手心热疯得要流泪来。

那会背景里是抒情散文诗般的钢琴曲，配着弦乐娓娓道来，我梦见青草地的复苏，是初春的净雨的气息蜂拥而至，漫出鲜香钻进嗅觉神经。我驻着透明的塑料伞，站在繁花似锦的正中央，像这世界没有其他人。他们没人祭奠你的死，你的令人惋惜不已的死，我看不见他们为你立的碑，就和诗里描绘的十字架一般。

我就把路边胡乱拔的野草连同你的魂魄一起放在那原地。这回是我为你立的碑了，无字无名的碑；我困倦里带着踯躅，那便到此为止，我无法为你写祭文了。

我只是参与了你人生的四分之一，怎样定义你，好像都不及这一尊碑，来得无言无声，再一场雨冲刷完备，于是就再无你了。

END.

​缃崎祀冶_写于202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