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璐大概在站外等了半小时,心想顾一野应该买了票坐车走了吧。等她提着行李皮箱去买电车票时,售票员告诉她,最后两张电车票刚刚被人买走了,那是今天最后一班去黄浦的车。
坐黄包车也得三四个小时。
看夏璐一筹莫展,售票员热心道,“天也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安全,附近找个旅社住一晚上明早再来赶车吧。”
夏璐觉得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也只能这么办了。她刚转身,电车铃响了起来,列车员吆喝道,“一刻钟后发车!”
乘客们匆匆忙忙,着急赶车,夏璐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牛皮箱没拿稳,嗙——得摔在了地上,她一样一样地捡着,
她的箱子里就是衣服,帽子,一些零碎碎的女儿家用的东西,还有顾一野左臂取下来的那颗子弹。她原本用一小块布小心的包起来放在皮箱里,皮箱摔下来的时候,子弹也跟着滚了出去,不知滚到了哪里,夏璐蹲在那里焦急的四处找着。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只手将那颗子弹递在她的眼前。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只是皮肤黝黑还磨出茧子,和幼时记忆里的白皙不一样。但是虎口那条三厘米长的伤疤,夏璐再熟悉不过。
小时候她去顾家,顾一野不知躲哪里去了,夏璐就找啊找啊,不小心闯进了顾上尉的书房。小女孩被里面的一堆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还有架子上一把从未见过的很威风的制式军刀。
她够住那把军刀,未曾想实在太重,她气力不够,就在快掉下来的时候,很及时地,顾一野出现了,他接过她手中军刀,抛出去的时候,手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刚好就是虎口处。
...
夏璐点了点头接过子弹,继续埋头收拾着。
顾一野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璐支支吾吾,尴尬说道,“啊,他,司机,可能是路上车出了故障在修,快来了。”
顾一野没再追问什么,将一张车票递过来,“我买了两张。”
夏璐没想明白顾一野为什么会想到买两张车票,难道她撒谎这么容易被看穿。
想起李清给自己出的欲擒故纵战略,她不想再做顾一野眼中的粘人精遭人烦了,夏璐迟迟没有接下车票。
“上车!”顾一野第一次用命令式的口吻,他一把抓起夏璐的行李,夏璐跟在他屁股后面,他们找了个位置。
电车不晃,只是转弯的时候难免因为惯性撞到他的怀里。顾一野一路上没有开口说话,夏璐怕令他生气,找了个扶杆牢牢攥着,生怕再撞到他。
大概一小时的路程,他们下了电车,夏璐提着箱子与他临别的时候。顾一野道别的话令她每每想起都会以泪洗面。
他说,“保重。”
记忆里这是顾一野给她说过最温柔的话,他最真诚的,向朋友或者战友说的话,明明话里没有那么厌恶她了,可是她为什么那么难过。
他让她保重,那么决绝,像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所有的交集此刻要画上句点那般。
夏璐的心此刻彻底的像是被轰然粉碎了一般,沉下去,变成了消散的沙子。
众然她有千万疑问,他不想说,她也不想问,这是她二十年来唯一能苟延残喘的尊严了。
夏璐没有说话,她此刻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强忍住她不争气的眼泪,她转身提着牛皮箱子,行李这样重,重得她笨拙转身的像是舍不得他一样,她就连潇洒的回一句保重都这么难,二十年了,像顾一野那样每次无视她的那种豁然她为什么一次也做不到。
她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就像顾一野厌恶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