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周生辰起兵反叛了。”
她慌忙抓住母亲的手,双眉紧蹙,眼带血丝,头摇如拨浪鼓,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要冷静,周生辰起兵反叛,被赐以剔骨之刑……”漼三娘继续跟女儿述说,当着刘子行亲信的面,显得情绪稳定又措辞得体。
“行刑三个时辰,无一声哀嚎,无一句悔言。”
时宜只觉得自己嘴里冒出一股血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来,母亲还守在床边,她用力抓住母亲的手又放开,不停的比划,一遍遍的跟母亲确认先前说过的话。旁边新王刘子行的心腹太监允中监视着母女两的言行。漼三娘握着女儿的手,塞了一小团帛布在时宜的手心,然后决然的离开了女儿居住的寝殿。
殿大门被打开,一阵诡异的大风跟着吹进来,时宜不禁打起来了寒颤,眼睛布满血丝,她倒头睡下去,手里紧紧的抓住母亲给的那卷帛布不敢马上打开来看。
等刘子行的奶娘走进,探了探她的额头,又问了声:“贵嫔可需要叫御医过来?”
她摆摆手,拉被子盖住自己。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她起身发现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急忙松开她的拳头,展开那卷帛布,红色的血书只有三句: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她不敢相信,师傅只给她留了这三句话,一个如此战功赫赫,仁爱利民的英雄会就此陨落。她把帛布扔进火炭盆中,看着青色的火苗把这块血书一点点焚烧殆尽。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把余灰吹起,像屋里掀起了一阵狂沙,她呆呆的看着,眼里进了灰也不肯拂袖遮挡,像是等着这阵风的指引,能吹走所有不幸消息。
大门忽然被打开,刘子行行色匆匆赶来看她。他的脸色铁青,坐到时宜平躺的榻边,榻上的人低垂眼睑,缎被下的手紧紧的握着一把匕首微微颤抖着,刘子行察觉到一样,掀开被子看到她的手因为握着匕首割伤了自己,虎口已经流血,强行从她手里拿走了匕首,并用一条白色的绢布帮她包住出血的手。
“你想让你们漼氏满门获罪吗?你看看高氏因一人灭族,戚氏因一人毁族,你不要让漼氏步此后尘!”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身后的漼氏,她手里的匕首早就不是扎到自己身上,就是刺进眼前这个人的心口。
“三日后举行册封大典,所有敬仰清河漼氏的门生,会在城楼外恭贺,你养好精神,去见吧。”
醉卧白骨滩,
放纵且狂歌,
一匹马,一壶酒,
世上如王的有几人?
师傅,这天地之大,我上哪去找你?
几个侍女帮她把发髻梳得端庄,头饰戴得贵重,红衣穿得惊艳,长裙衣摆拉开丈余。她登上车驾前往城楼接受门生的恭贺,一路侍从护卫林立,好似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小姐会飞檐走壁逃走。
到了城门外,漼氏一族果然德高望重,前来恭贺的学子已经将在城门外站了几层。时宜缓步向城门外走去,身后跟着内禁护卫杨邵。
“到了城门外,姑娘只顾朝外跑,人群里有接应姑娘的人,不必再回头。”他低声说道。
时宜面无表情,走到城门外看了一眼人群,拱手作揖,毅然决然回头走回城内。只不过她走上了城楼,杨邵见她万念俱灰,大觉不妙,继续跟在身后。只见她将头上的步摇,珠翠发簪一一卸下,从手上直接滑落在雪地上,一袭红衣登上城楼最高处。杨邵急忙屏退左右,紧跟上去。
“姑娘不可有轻生的念头!”
时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
“你倘若从这城楼轻生,那岂不是昭告天下为小南辰王殉了情?那你们多年来的发乎情,止乎礼也就一朝声名俱毁!”
“你们漼氏一族也会因为你,百年荣光俱毁!”
“姑娘若是刚才听我的话,从城门出去径直出走……”
时宜继续登楼,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耳边人的劝说,城下白雪覆盖,雪还在继续下。
周生辰,下辈子换你先娶我可好?你不吭声,我当你答应了。
周生辰,我来嫁你了……
她面带笑颜,从城楼一跃而下,只见白茫茫天地间一抹血色,楼下众人突破护卫奔涌而上,平秦王一众人趁乱把时宜抱走。
刘子行赶来,眼看着自己今天就要迎娶的心爱女子从城楼跳下却抓不住她一丝裙角,瘫坐在城楼上无所作为,等他回过神下令去追,一众人早已不见了踪迹。生不能得到她的人,如今死了,难道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他甚至不肯相信眼看就要得到的心上人,居然香消玉殒。刘子行悲愤难当,下令禁卫军就算是搜遍全城,奔赴千里,也一定要把贵嫔的遗体追回来。
平秦王一行人马与城外王军接应,想带着时宜马上远走,谁知道军医探得她还有一丝气息,连忙叫平秦王安顿下来,不能太过颠簸奔波,思虑再三,决定带她回到漼家。
翌日,漼三娘觐见,称漼家时宜,既然未曾如期嫁入宫中,她的遗体已经由漼家门生带回,皇上大可不必再追究。
刘子行勃然大怒,她生是我的贵嫔,死我也当为她追封谥号厚葬,你们漼家不必担忧。
漼三娘道:“难道皇上都看不到时宜的真心吗?明知她嫁入宫中并非情愿,为何死后还要为难,陛下要让她死不瞑目吗?”
刘子行气势败下阵来,只能淡漠的问到:“可否让我去送她一程?”
“这个问题,陛下应该问礼部,不应该问我。”
朝中德高望重的朝臣,在周生辰被擒当日,大都誓死追随,被金荣斩杀得所剩无几,他意欲询问,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她一个轻生的臣女,没有按照礼秩接受册封,有什么资格让天子去送?”金荣凶横的说到。
“陛下还是想着如何安抚群臣,整顿朝纲的好。”
刘子行瘫坐在殿中,咳出血来。金荣看他病恹恹的模样,不屑一顾的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