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国内今日依然熙熙攘攘,可不是吗?新王登基总要热闹些许天的。只是叫听惯了清净佛音的色邪觉得有些吵闹。佛说心若静众生皆静,可见她道行还不到家。
她来毒敌山最先时是为了躲如来的,那日听佛讲经正兴头时,如来不慎拂了她一下,她便不管不顾扎了如来的手。如来是必不会在意的,但她也定然近些日子不好再过去了,恰逢那日观音特来寻她,她也就满口答应些事,就权当两头扯平了以后她再去听经也不难。
仔细想想,她也该去女儿国看看,一来凑个热闹,二来嘛,也看看这十世的金蝉子是个什么模样。想罢,色邪抬手取了自己的琵琶就下了毒敌山。
以她的能耐进女儿国不难,只要她想,进皇宫都不难,所以她进了皇宫,以一个乐师的身份。“乡野女子技艺不精,今特献上一曲来贺陛下荣登大宝。”色邪不觉得给人类行礼是多丢妖怪面子的行为,而且她很想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当上国王。
色邪悄悄抬眼看上座的模样,那女子眉如远山,明眸皓齿,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再瞧她通身气派,也是能拿住事的。“你这琵琶声勾魂摄魄,令人沉醉,可愿再为我弹奏一曲?”声音也是好听,不徐不急。色邪心里念叨着,嘴上应答:“是”微微矮身正要拨动琵琶弦,外面突然来人通传:“启奏陛下,今有东土大唐高僧来我国中求见陛下。”
色邪眉头暗皱,她这边刚要哄漂亮姑娘开心,怎么就偏生来了个和尚扫兴。女王却没这么觉得,她微微垂眸思量,片刻说道:“来自东土大唐的人物,快快有请。”通传的人应了一声下去传唤,女王也对色邪微微摆手:“你且先退下。”
色邪低头行礼,不叫女王看见她眼中能冻住春水的寒气。她怀抱琵琶慢慢退到幕后看着。那和尚来到殿上先是行礼:“贫僧唐三藏参见陛下。”色邪皱皱眉,十世修成就这?模样确实好看,通身气派却不如刚刚见那女王更灵动。
心又好奇女王怎么不坑声,她把目光投向女王。只见女王一眼不错的看着唐僧,竟是看痴了!瞧见女王这样,色邪看唐僧更不顺眼了,心里涌上来一股子气:好啊,我刚看见个漂亮妹妹,这和尚不过是皮相不错便叫姑娘移了神。
直到唐僧又行了两遍礼,身边女官提示了女王,女王方才醒过神来:“啊,快请高僧上坐。”唐僧礼数周全:“谢陛下。”色邪见着心里又多了一股子火,早知道自己也该换个身份来,到现在也还没得坐。
唐僧走到前面从袖中取出通关文牒:“请陛下在此文蝶上加盖宝印,贫僧也好和三个徒儿去西天取经。”贴身女官将文牒接过递到女王手上。色邪却在回想,当初答应那差事之时有没有说过还要打架?据她所知,孙悟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色邪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个小差事。
“唐三藏,俗陈姓号玄奘……”女王轻轻念出口,色邪只觉得同样“唐三藏”三个字,女王念出来就比唐僧念出来的好听,如果念的是自己的名字呢?色邪想着。
“大唐高僧原本姓陈?”女王问道。色邪皱眉,女王对唐僧的关注度似乎有点高,却忘了自己此时对女王的关注度也很高。唐僧那边应答:“贫僧俗家姓陈,法名三藏。因唐王恩认为御弟,赐我唐姓。”“哦,原来是御弟。”女王喃喃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色邪看着女王眼里的情绪,心里有些不爽利。
只见女王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笑言:“御弟旅途辛苦,先与徒弟们于馆驿歇息,这关文嘛……我自会派人送去。”唐僧似乎有些犹疑,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散了朝唐僧被带去馆驿,色邪因为在女王面前露过面,女王未曾安排,旁的人也不知是否按照正常乐师安排,就暂时被撂在一边。色邪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妖怪,不过是看了一眼被安排的地方,见没了人转身就奔着女王那处去了。
她行走轻巧难被人听见,不时便走到女王所在的楼阁处,悄悄拨动珠帘只见女王伏案提笔似是在作画。刚想走过去,又听见女王贴身女官前来禀事。色邪躲在一旁,眼见着那女官拿了个荷包给女王,女王接过,眼眸一转说道:“今日我西凉国有件喜事。”
色邪心里“咯噔”一声,联想到女王对唐僧频频在意的态度,她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随后又努力静下心来,按理来说,她也不应当这么关注一个人类的。说到底,只是个人类罢了。
闭眼复又睁开,她眼神闪了闪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完成答应别人的事情吧。屋内她们还在说话,那女官笑问是何等喜事。女王粉面含羞:“我西梁女国从未出现过男子,今天赐御弟,我愿以一国之富,招他为王,我为王后。”说完抬起衣袖,遮住半面脸颊。
那女官连说了三个好,道:“那我这便去馆驿说亲?”女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那女官转身去了。色邪死死盯着女官的背影,半晌又闭上眼睛,不能杀。
女官退去了,楼阁里又恢复安静,女王又在纸上填了几笔后把纸挂于帘上。色邪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纸上画的正是唐僧。色邪手指绕过发丝,心思辗转。见女王侧卧于美人榻上似是睡熟了,她慢慢走到女王床前,在女王身前映出一片阴影。
女王似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尚挂着一丝笑意。色邪知道,任是什么美梦也与她无关。这么想着,毒刺竟隐隐朝着女王去了!只要扎一下,她再以神医现于女王身前,女王就会离不开她了……
正要近女王的身,突然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色邪惊了一下,再细细看去,竟是之前那个不起眼的荷包。色邪虽然恼怒自己近不得女王的身,却也庆幸亏得是这东西灼了她一下,不让她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想罢也不多留,看了两眼也就走了。转身去了馆驿,此时不知唐僧和他二徒弟怎么了,一边床上躺一个哼哼呀呀的喊疼,三徒弟分身乏术的照顾着。色邪看着唐僧,终是忍不住想此刻动手,却不想那三徒弟如此敏锐,喝了一声,她怕打草惊蛇转身走了。
晚间,女官回来时,色邪还是忍不住跟过去听了。乍一听见女王笑,她以为是唐僧同意了,当下便想着奔唐僧去处去。静下心来细听,方才知道原是唐僧和他二徒弟误饮了子母河的水,孙悟空去取水所以白日里根本来不及说。
色邪心下庆幸,多看了女王两眼就离开了。然后第二日就听说了女王邀请唐僧入御花园游玩的事情,色邪气的捏碎了一个杯子。女王身边的女官是个会做事的,知道她琵琶技艺好,女王兴许哪日脱开身便想起她来了,所以给色邪安排了妥当屋子。虽然她们不做,色邪也能叫她们做,但到底是她们实心实意的做更叫人舒心些。
女王今日邀唐僧同游,她是铁定不能过去的。只得隐了身形,站在远远的看着女王和唐僧畅谈。看了一上午这情形,只叫色邪心头杀气层层迭起,倘若是那个敏锐的大徒弟在,想必已经看出她的所在了。
二人谈笑了一上午,晌午时女王又差女官去说亲。见着女王有些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色邪捧着琵琶款款走来。女王见她过来,面色一肃:“你是怎么过来的?”色邪垂眸:“臣原本在另一边,远远瞧着陛下似有忧心之事,特来毛遂自荐,奏曲为陛下排忧解难。”
女王心下焦虑又有些对下属不严的恼怒,但看色邪的眉眼一联想到那日听到的琵琶声还是叹了口气:“此时确实心慌意乱,你奏曲有安抚人心之效,听你弹曲我当能好些。”
“臣遵命。”色邪坐于下首,手指有节奏的拨动琵琶弦,琵琶声温软的萦绕在女王耳边。一曲终了,女王似大梦方醒,心中忧虑竟然也尽数消了。女王心情大好,亲自离了坐扶起色邪笑着说道:“那日我见你便有些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惜远客到来反倒是冷落了你。”
说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可还有父母亲朋?可愿长留宫中陪我?”色邪嘴角带笑:“臣名……色邪,家住的远些,住女儿国外毒敌山,亲人都……自然愿意长留宫中服侍陛下的。”
女王听那未尽之言,便自动想了个悲惨的身世,再一想到毒敌山,眼中带了几分疼惜:“毒敌山虽说并没太远,但你一女子独自跋涉而来,想必太苦了些,既无牵挂,日后便留在宫里陪我吧。”
色邪自是答应不提,二人又说了些许,女王发现色邪除精通琵琶技艺之外对为人处世竟也有独特一番道理,于是便更为爱才,竟有了几分知己之意。
日近黄昏,女官带着满面喜意回来。色邪机敏的告退,女王原本还想留她说两句,但又想到这是小女儿心事暂时还不好说,就只得说了句:“你若闲暇无事,我日日下朝你便可来寻我。”
女官进来恰巧听到这句,便对走出去的色邪更加看中,又进去同女王说话。色邪暗地里折回来偷听,一听到唐僧那些徒弟的反应时,色邪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道才没把手下的这块窗棂捏碎。
又看见二人似要耳语,两个凡人说话再小心谨慎她一个妖想听到也不是难事。听了女王的打算,色邪暗自恼怒,一个皮相好的僧人罢了,怎么就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她只想着干脆把女王绑回琵琶洞,再一想女王的傲气只得罢了。
夜至三更,色邪手指乱拨琵琶弦,她现在心都乱的很。她过于在意女王了,但她又偏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闭上眼睛,手上乱拨的琵琶弦竟也成了调。她睁开眼,拿起琵琶,罢了,自己本就是一个妖怪,在意就跟着,不在意就走了,何苦自寻烦恼。
但若是……他们两个真要成事……色邪眼眸一厉,免不了要那僧人多修一世了。女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人就去死。想罢便潜入了女王寝殿。
寝殿内女王正在唐僧面前温言软语,色邪看着唐僧面似松动,她有些怒其不争心中更气,他那些徒弟竟也不知道过来保护他们师父!也不怕被她这个妖精掳了去!
看着唐僧心境愈发松动,色邪终是忍不住了,明镜一晃,女王眼前一闪,回过神来身前的唐僧已然不见!叫她十分惊慌!急忙换了衣裳传了女官去跟孙悟空他们报信。
唐僧那头正心泛柔情,突然被转移了地方一时还有些不清楚情况。色邪冷眼看着,见唐僧睁了眼,她眨了眨眼睛造作的说了一声:“御弟哥哥~”这一声御弟哥哥直叫的她心里头泛恶心。
唐僧急忙抽身站在一边,色邪又紧跟着来了一句:“御弟哥哥~良宵难得,就且安歇吧~”说着便扑向唐僧,其实她不想扑,但是做戏做全套,如果发现唐僧是个好移心志的,那她在女王面前也可以多一番说法。
唐僧还算乖觉,闪身让了过去。色邪站起身来,无辜的说道:“御弟哥哥,你刚和那女王软语温存,柔情蜜意。怎么对我理都不理啊。”唐僧转过身对着色邪说道:“人妖岂可相提并论!”色邪冷哼,冷笑道:“我可告诉你,今天晚上,我把你摄到这琵琶洞来,剩下的事可就由不得你!再之后凭我一身本事闹一场女儿国当个女王照样可以保你荣华不误,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唐僧显然气急:“你切莫再去害人。”色邪心里暗道,你就是老娘迄今为止害的头一个了。面上却笑道:“你若怜惜那女王,不若就依了我,我或许还能发发慈悲心就此算了。”
唐僧不理,绕过色邪。色邪冷哼一声,闪到唐僧身前:“我可不是那娇柔的女王,我可有的是手段,既到了这,就由你不得了!”说着取出琵琶,轻轻拨动琵琶弦,唐僧便头昏眼花,神智不清。
她慢慢引唐僧躺到床上,刚停下弹奏,就听见山门被破的声音,同时还有唐僧大徒弟呼喊的声音,直喊的唐僧清醒过来,大喊一声:“悟空!”色邪怎能叫唐僧误事,绑了唐僧后就走了出去:“贼和尚!竟然敢闯到我的内宅!”
孙悟空啐了一口:“呸!你这不要脸的妖怪!还不快放了我师父!”
色邪见孙悟空离她近些她不好施展,于是纠缠了一会儿想要拉开距离,偏生孙悟空极擅近战,又不愧是个厉害的。竟斗的她一时脱不开身!斗了一会儿,木石乱飞。色邪抽空取出琵琶,弹了一声。孙悟空被这琵琶声晃了一下,色邪得了空,趁机拉开距离又弹奏。
孙悟空撑着这股子疼劲紧追色邪,但偏生色邪的琵琶声扰人心智,孙悟空追了些许时候就头晕眼花的坠落下来。色邪站在高处看着孙悟空不分南北的迷瞪瞪转了一圈,她笑一阵:“就这?”
远远看着唐僧其他两个徒弟过来了,色邪闪身回了琵琶洞。那头三个徒弟说了一会儿,猪八戒又拎着耙子捣山门。色邪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唐僧,心里头暗道麻烦。
转身又出了洞府,和孙悟空相比猪八戒就好对付的多,虽然是大开大合但她身形灵巧,所以猪八戒始终无法近身。
色邪笑了一下,便叫猪八戒多少失了神。她借此机会毒刺刺了一下猪八戒,见着猪八戒疼的满地打滚,她拂拂衣袖笑笑。正要转身回洞,突然听见一声响亮鸡鸣!
色邪微微皱眉,烦死妖了!脑中隐隐传来阵阵刺痛。她看了看要过来的孙悟空和沙僧,捧住头哀嚎了一会儿,状似头疼难忍。
孙悟空关怀了猪八戒几句,就见到了昴日星官。便搀扶着猪八戒走到昴日星官跟前,猪八戒说道:“昴日星官,你快帮帮我罢。”昴日星官点点头:“想必是那蝎子精的倒马毒给蛰到了。”说着便施法去了毒素。
师兄弟三人齐声道谢,昴日星官开口道:“不必谢我,是观音菩萨得知你们师徒有难,叫我前来相助。”孙悟空疑问:“相助?”猪八戒却走到色邪附近:“这原来是蝎子精?”
色邪轻揉额角,被猪八戒烦的直想再蛰他一下。昴日星官和她对视一眼,不声不响的离去。色邪唤出琵琶,冷冷说道:“我能蛰你们一次,就能蛰你们两次。”
孙悟空几人稍微往后稍稍,唤出武器对着色邪。色邪手指轻抚琵琶,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技不如人,天亮了,你们该走了。”几人不解,猪八戒说道:“你不拦我们?”
色邪看了他一眼:“我不过是凑个热闹,拦你们作甚,你们该离开西梁国了。”孙悟空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别是想在我们走后,搅的西梁国鸡犬不宁吧?”色邪慢慢往西梁国的方向走:“我没那个闲心,你们师父在山洞里,你们自去寻吧。”
猪八戒还要再问,孙悟空却是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拦着猪八戒道:“纵然是个妖精,人家也是女儿家,你老打探些什么,还不快去看看师父。”孙悟空却悄悄分身拦在色邪面前,陈述道:“人妖可不能相提并论。”色邪知道他是猜到了什么,也不争辩只是绕过他说了一句:“人妖殊途是说给那些无能的人和无能的妖听的。我的能耐,尚不惧那话。”
唐僧被救出来没多久,女王就在文牒上盖上宝印,递到唐僧手中。千言万语道不尽,只剩眉间点点愁。一路送行至城门外,女王看着唐僧的背影又追了一段。轻轻拭泪痕后,转头就见着色邪站在她身后,手上没捧着琵琶,反而是一件披风。
色邪轻轻为女王戴上披风:“陛下,今日风大,多少有些凉。”女王愣了一下,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色邪就慢慢搀扶女王回宫,路过御花园时,只见那养的极好的姚黄牡丹却是有了要开的景象。一睹尊芳容,怜情隐花深。
过了些许年头,色邪看着又一年盛开的姚黄牡丹,一边给身边人研磨一边似是喟叹道:“那取经的唐朝高僧,应是取到真经了吧?”
正伏案的美人笔顿了一瞬,忽又笑道:“近几年忙于国事,闲暇时又有你相陪。到也不是忘了,只是,似乎想的并不那么重了。”说罢,二人相视一笑,趁着日光正好,姚黄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