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在森永幸的办公室吃。
在我的认知里,家里那间单独的办公室已经足够豪华了,有大大的沙发和闪闪发光的水晶吊灯,墙上裱着一副铃木春信的雪中相和伞图,据说是真迹。画中一个身着和服的艺伎,素手捻伞抖落簌簌白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迫水真吾还拉着我站在画前对其点评了整整两个小时来着……画很漂亮,我也确实很庸俗,险些站着都睡着了。
他说画里的人长得像我。
乌鸦飞过头顶,敢情我的眼睛是两条线,鼻子是一撇?
此时此刻,身处这皇宫一样的办公室,我端着饭碗仰望墙上的美人图,不知画师是谁,但至少把这美人画得五官端正,一袭黑银绣花的正统和服松松垮垮漏出半边香肩,云鬓插着一朵深红玫瑰。葱白指尖轻挑折扇,半掩笑唇,漆黑的眼珠十分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了一样。
老实说,论画,我更喜欢森永幸的品味。
可能迫水真吾是极简风主义吧。
美人在看画,不远处的佐藤里志在看美人。
同样也端起个碗傻愣愣盯着,许久不见,她的模样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第一次在北海道相遇时,那抹强烈的宿命感就一直盘踞心头挥之不去,直至那日欢爱,耳鬓厮磨,来不及守护,他便逝去。
是命运恩赐重逢的机会,即便有缘无分,若能时常见一见她,生命倒也不那么寂寞了。
想抱她,把脸埋在她的后颈,亲昵诉说思念。
男人坚硬的下颚忽然抵到我耳后,迫水真吾喝了点酒,也许是察觉他人觊觎之心,罕见得在外人面前牵起我的手贴到他脸颊上,酒气绵柔喷洒:“漾漾,这副画里的人太艳丽了,和你不像。”
我怕羞,想要挣开,却被束缚地更紧,下意识的反抗动作惹得他些许不悦,沾染愠怒的眸子懒懒扫过墙上的画,转而轻笑斜眼瞧着我闪躲的目光:“有人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漾漾,我是小气鬼,我会杀了那个人。”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我呼吸一滞,强行咬了一口内唇软肉迫使自己镇定,也许是错觉,刚刚还满是阴郁狠厉的语气转眼又温顺了起来,迫水真吾十分怜爱吻了吻我的手背:“别害怕,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不害怕,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从始至终我都没敢和佐藤里志说上一句话,在告辞的时候,迫水真吾先转身,借此空隙,我没忍住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四座把酒言欢,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佐藤里志也恰好望向我,目光短暂交汇,他冲我轻轻举起酒杯,眼圈泛着感伤醉色,展唇一笑。
露水情缘,最为难舍。
可我已为人妻,纵使他仍是孑然一身。
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懂,也无人可问。
回顾这二十一载,我似乎没有真正为生命履行意义二字,从降生,后知后觉这一生的忧愁数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