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洲，这个填一下。”宋容递过来一张家庭情况表。
叶前洲看了一下亲属那一栏，犹豫着还是在最后一排写上了叶未满的名字，关系——兄弟。
宋容惊了一下，“你不是独生子啊？”
叶前洲‘嗯’了一声。
“从没听你提起过诶，去你家也没见过你弟啊。”宋容不解，认识叶前洲两三年了，竟不知他还有一个弟弟。
叶前洲脸上看不出表情，他道，“他不在家里。”
宋容满脸问号，他当然知道不在家里，否则他怎么可能一次没见过。但叶前洲似乎不想提，他也没再问。
02.
叶前洲端着饭菜来到地下室，房间黑漆漆一片，叶未满不喜欢灯光，总是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叶前洲来这里无数次，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怎么走，不过是没有灯而已。他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轻轻唤了一声，“阿满，来吃饭了。”
“你开灯。”叶未满说。
叶前洲起身去开了灯，叶未满适应了一下才睁开眼睛。
叶未满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已经到肩膀了，他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叶前洲的眼神落在了叶未满的手腕处，那里布满了疤痕，其实不止手腕，很多地方都是。
他伸手想要将叶未满的头发扎起来，触碰到叶未满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在发抖，“对不起…我只是怕你不方便吃饭。”
叶未满深呼吸调整了情绪，好让自己别抖得那么厉害，“哥哥…”
“嗯？”
“头发长。”叶未满说。
叶前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叶未满是在说他的头发长长了，需要剪短。
“你吃完我帮你剪好不好？”叶前洲像哄小孩一样温声细语的说话。
03
地下室的墙壁贴着很多叶前洲给叶未满拍的面部表情，上面写的各种表情的文字，供叶未满练习面部表情。
但是叶未满似乎丧失了对这些表情的学习能力，他只能知道这代表笑，那代表哭，自己却做不到这些表情。
如果叶未满......正常的话，今年该上高一了，可是他如今只能待在地下室，只能靠着叶前洲带来的笔记自主学习。
“阿满，我走了。”叶前洲收拾了桌子，端着碗筷准备离开。
叶未满面无表情的看着叶前洲，突然开了口，“不走。”
叶前洲定住了脚，诧异的看着叶未满，眼里好像有些意外，这是这么多年来叶未满第一次叫他留下。
剪短头发的叶未满看着更小了，惨白的一张娃娃脸，瘦弱不堪的身体，还有满身的疤痕。
“不走。”叶未满重复了一遍。
叶前洲放下碗筷，他笑道，“好，我不走。”
叶未满看着叶前洲的表情，他说，“笑。”
叶前洲点点头，眉眼都是温柔，“阿满好棒，我是在笑。”
04
小时候叶前洲的父母总是很忙，等到他差不多能够生活自理的时候基本上一两天才能见到一次父母。
但是有了叶未满以后父母好像时间充裕了许多，但是他们似乎更喜欢弟弟一些，大概是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叶前洲不止一次的嫉妒过这个弟弟，尽管弟弟好像很喜欢他总爱粘着他。
叶前洲只是没想到，就那么一次赌气不去接叶未满放学，就那么一次而已，就让叶未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整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叶未满六岁一年级开学典礼，恰好也是叶前洲的生日。父母有事忙不过来让叶前洲去接他放学，却连一句祝他生日快乐都没有。
叶前洲赌气决定晚一点再去接叶未满，等来的却是叶未满遇害的消息。
有一个lian童pi伪装成学校的保安，盯上了坐在花坛边等哥哥来接他的叶未满。
叶前洲直到现在都不敢去想那一天叶未满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浑身是伤衣服破烂还流了许多血。
医生的叮嘱父母的哭泣声在叶前洲听来格外刺耳，弟弟在医院，是因为他的错，如果他不赌气，如果他早一点去，叶未满就不会出事，爸爸妈妈也不会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05
“阿满，你要不要回家里住？”叶前洲小心翼翼的问道。
叶未满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理解。他低头捏着手指，有些茫然。他的手腕上有很多疤痕，被虐待的痕迹已经变淡许多，剩下的都是自残的伤疤，丑陋不堪。
叶前洲想起那时候的叶未满，挺黏自己，特活泼的一小孩儿，突然之间就变得阴沉起来，总是做一些极端的伤害自己和他人的事。
拒绝着每一个人的靠近，把自己塞在角落里，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又可怜，又惹人疼。
父母也因为这件事每每争吵不休，基本处于分居状态，好在坚持了一年的心理治疗，叶未满的情况稍微有些好转。
“哥哥想我，回去？”叶未满抬起头，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
叶父叶母不着家已经成了常事，家里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只有叶前洲一人，叶未满出事以后他也渐渐变得不那么爱和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想。”叶前洲说。
地下室其实很干净，只是空间比较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出事以后叶父找人来修了一个很小的卫生巾，还有一小部分的活动空间。
叶未满在这里待了快九年，前几年才敢在叶前洲的陪伴下凌晨出来外边透透气，常年待在地下室不见光导致他的皮肤惨白没有血色。
叶未满很害怕与人接触，唯独哥哥。
06.
“阿洲你生日快到了吧？”宋容问道。
叶前洲头也没抬，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的生日，叶未满的遇害日，所以他不爱过生日。
“每次你都拒绝生日趴，今年你成年，怎么说都得大办一场，要不去你家？”宋容乐滋滋的自顾自说，选了好几种方案又自行否定。
宋容有个姐姐叫宋浅珊，宠弟弟是真的，打也是真的打，“你题做完了吗一天天就知道玩。”
宋容捂着被他姐打的脑袋委屈道，“就是因为高三了所以才要学会放松嘛！”
“才知道你有个弟弟，都没见过诶好好奇啊。”宋浅珊说着。
叶前洲拿笔的手顿了顿，“他不见生人。”
宋容立马插话，“见着见着就熟了！”
——
晚上叶前洲还是琢磨着给叶未满送饭的时候把生日趴的事告诉了叶未满。
“哥哥的，女朋友？”叶未满问道。
叶前洲还没开口否认，叶未满突然开始发抖，像是无法接受一样，他有些抓狂的挠着自己的手臂。
叶前洲连忙伸手制止住叶未满的行为，“不是女朋友。”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叶未满， 但叶未满好像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他知道叶未满出事后很怕别人触碰他，他也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靠叶未满太近以免他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我只有你…”叶未满无助的说。
叶前洲明白，他能在外边满世界的跑，能和朋友说笑打闹，说不定以后他还会谈个对象结婚生子。但叶未满不行，他只能待在这个地下室，只能接受自己的靠近，他只有他这个哥哥了。
07.
最终叶前洲还是拒绝了宋容生日趴的提议，他本身就不是个爱玩的人，也不想把家里弄得那么乱，最主要的是，叶未满还没有做好见他以外的人的准备，他不能吓到叶未满。
自从那晚以后，叶前洲发现叶未满变得愈发黏自己了，甚至在叶前洲准备离开地下室的时候犹豫着跟了出来。
尽管他害怕的抖个不停。
叶前洲尝试着去拉叶未满的手，叶未满扣着手指，在不知道经历多少心理折磨之后终于伸出手抓住叶前洲的手。
“哥哥，”叶未满诚恳的叫着他，“我好像，喜欢你，我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变态…”
叶前洲的睫毛颤了颤，他握紧叶未满的手，“不是。”
叶未满没有和别人接触过，小时候被虐待的记忆总是和哥哥缠绕在一起，他觉得如果是哥哥的话，他能慢慢克服心理障碍。可是哥哥不止他一个人，将来会有女朋友，甚至还会有孩子，那个时候哥哥就不会再管他了……
叶前洲不知道叶未满的内心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想着确实该带叶未满出来见见新的人尝试一下新的环境。
08.
叶前洲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末，叶父叶母破天荒的聚在一起，虽然他们还说争吵个不停。
“小洲，生日快乐啊。”叶母说着，将一个精美包装盒递给叶前洲。
这句生日快乐，如果提早九年说出来，或许现在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你弟怎么样了？”
“他挺好。”
叶未满出事的第二年，叶父叶母从争吵到动手，叶未满被吓得发了烧，从那以后他们就避开了同一时间出现。
但好像从叶未满去了地下室后，家里就成了酒店，他们就像旅客，给叶前洲一些钱，然后住一晚。
叶未满算是叶前洲带大的，但其实叶前洲也不过只是比叶未满大两岁的孩子。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去见叶未满，匆匆离开了家。临走时又递给叶前洲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有两万块，你弟的病没法治，用在自己身上就行了。你成年了，我和你妈也有了各自的生活，前段时间刚领了离婚证，你弟弟……”
叶前洲打断他，“阿满我自己能养。”
09.
叶未满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很多，叶前洲很少翻看他的笔记。在把叶未满从地下室接回家的那晚，搬东西时不小心掉落的笔记本满页满页的写着叶前洲的名字，偶尔夹杂着哥哥两字。甚至有一些字迹墨水都已经掉色，从歪歪扭扭的笔画写到漂亮，不知道叶未满日日夜夜练习了多少遍。
最终叶前洲放弃了交换生的名额，叶未满虽然没见过叶前洲抱怨什么，但好像明白叶前洲为了自己放弃了很多，“哥哥，我，会接受，治疗，你出国学习，然后，回来看我，好不好？”
叶前洲沉默许久，终于抬手摸了摸叶未满的脑袋，“你乖乖接受治疗，国内也很好，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
小时候因为任性没有保护好你，所以长大了才更明白怎么保护你。
10.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孤岛，把自己困在岛屿，不让船只靠近，也不让飞机降落。
岛上有你，除了我，别人都不在意。被困的人不是你，度我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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