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洁虔。】
【哪个洁虔?】
【洁净虔诚的那个。】
【那个蒲家的小少爷?】
【应该说,是姜玮善的跟屁虫。】
【他不是死了吗?】
01.
蒲洁虔和姜玮善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哪都不一样。
前者是被全家上下里里外外捧着长大的,后者却是千夫所指的恶人。
人如其名,一个虔诚,一个伪善。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不停灌输着姜家人多么可怕,偏偏这样,蒲洁虔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蒲家和姜家的房屋相邻,宅院是从蒲洁虔祖爷爷那代一直传下来,姜家的人再恶毒,蒲家也无法弃了根底,搬离这里。
虽然听父母姐姐们提及过姜家人的恶在哪,蒲洁虔也从没见过姜家的人。
在他十八岁以前,从没离开过蒲家大院。
明明被保护得这么好的小儿子,却在不知不觉中和姜家的某人扯上了关系。
02.
【听说了吗,姜家又死了一个。】
【你说他们咋就不知道逃走?】
【他们签了姜家的卖身契,签了就逃不了啦,邪门得很咯。】
姜家的仆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弄得城镇人心惶惶。明知姜家是个危险的家族,却偏偏有人自投罗网。
因为姜家给的薪金高啊,人们都喜欢干活少酬劳多的工作。许多人都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去,至于在里面快活不快活,外面的人也就不知晓了。
这些故事是蒲洁虔从小听到大的,每每他露出想出去玩玩的表情,各位姐姐就会给他讲这些故事。
蒲洁虔上面有五个姐姐,其中两位姐姐是同父同母,另外三位姐姐,是伯父家的。
伯父伯母却死于姜家人手里,自然而然蒲姜两家便不共戴天。
蒲洁虔又是父母老来得子,作为蒲家唯一的男孩子,蒲洁虔也是十分争气。
大概是因为除了教书先生,从小都没见过宅院之外的人,反而使蒲洁虔好奇心加重。
就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蒲洁虔藏住了一个小小的秘密。
03.
姜玮善虚脱似的仰头靠在沙发上,姜连七倒上一杯茶,姜玮善摆摆手,似乎是累极了。
姜连七看了看他,不解的问道,"你这样,快乐吗?"
姜玮善只是眯着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姜连七默默地退出休息室。
姜连七是姜家的仆人,与其说是仆人,姜玮善却待他如手足。
直到姜连七离去,姜玮善才睁开眼,抿了一口茶。
细看的话,还会发现这间休息室里有一面透明的墙壁,用卷帘遮挡起来。
姜玮善抬手悄悄地掀开一点帘子,只见墙壁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
看不清模样的人蜷缩在墙角,正用着脑袋轻轻地撞击着墙壁。
仔细听,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不断重复的两个字。
"阿善。"
姜玮善说,"洁虔。"
想起姜连七问的那句话,姜玮善苦笑着,当然不快乐了。
哪有人把喜欢的人弄疯了还会快乐的。
看着如今没有生气的人,姜玮善突然想起了小的时候,蒲洁虔在那个阁楼里,偷偷的看着他。
那是蒲洁虔的小秘密,连最亲密的小姐姐都没有发现。
在家人的眼皮底下,蒲洁虔和姜家的人悄悄地熟悉起来。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04.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除了蒲家的人,唯一见到过的生人,蒲洁虔常常把喜欢自己挂在嘴边。
可姜玮善从不曾说过喜欢他,唯一有所变化,也顶多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蒲洁虔。
蒲家老爷子肯定想不到,自己保护的如此好的小儿子,竟然也偷偷的从阁楼翻到姜家的房子里去。
并且还不曾被发现过。
当然,是他十八岁以前。
蒲洁虔小的时候,喜欢叫他阿善哥哥。哥哥左哥哥右的,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
这也只局限于姜玮善的卧房,蒲洁虔也从没观赏过姜家的宅院,只是从内部看起来,有些阴沉的可怕。
[哇,阿善哥哥真厉害,房间里好多玻璃瓶,里面的水颜色都不一样呢,真好看。]
[你小心别碰掉了,会发生恐怖的事。]说着,姜玮善将那些瓶装物品连带桌子一并关进卧房的另一个房间里。
后来每次蒲洁虔来,也没看到那些危险的东西。
偶尔蒲洁虔会惦记着那些东西,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因为父母的关系,除了从孤儿院领养来的姜连七,没人愿意和他玩儿。
[你不怕我吗?]姜玮善小心翼翼地问着。
[为什么要怕阿善哥哥?]蒲洁虔疑惑地望着他。
[蒲家的人没有告诉你,要远离姜家人吗?]
蒲洁虔想了想,[有呢。]
不知怎的,蒲洁虔突然明白过来,[阿善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姜玮善不知道如何安慰要哭的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只听蒲洁虔说,[我们悄悄地,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悄悄地玩儿,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来拉住自己的衣袖,[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这场"悄悄"的游戏,竟然也能持续好几年。
05.
姜玮善大蒲洁虔四岁,尽管没有接触过女孩子,或多或少,也能从蒲洁虔的眼睛里看出来某些事情。
蒲洁虔单纯,心思非常简单,自己长他四岁,他不懂事,自己得懂。
蒲洁虔渐渐长大,喜欢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姜玮善知道这样不好,却忍不住的停下脚步,等他过来,来抓住自己的手。
终究纸包不住火,这场"悄悄"游戏还是被发现了。
[阿善哥哥是好人。]蒲洁虔说。
蒲老爷子心疼小儿子,舍不得打,只能骂,可小儿子一心向着恶人,什么也听不进去。
[关起来,不许他去阁楼。]最终,蒲老爷子也只能这样惩罚蒲洁虔。
最亲密的五姐在蒲洁虔的卧房与他谈心,[小虔都不听姐姐的话呢。]
蒲洁虔垂着脑袋,[五姐对不起,可是他真的是好人…]
蒲巧玉摸摸蒲洁虔的手,[小虔似乎是恋爱了,是吗?]
他脸蛋微微一红,蒲巧玉笑了笑,[五姐不反对小虔有喜欢的人,他待小虔好,小虔依然是可以和他恩恩爱爱。]
蒲洁虔有些委屈,[他好像不喜欢我,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爱我。]
[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蒲巧玉说,[爱是时时刻刻想着你,即使你不在他身边。]
蒲洁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我真是爱极了他。]
[可是小虔,姜家的人,是帮着日本人做事的啊。]蒲巧玉说着。
蒲洁虔嗯了一声,[好人和坏人,一定要这样来区分吗?他只是生在了姜家,就像小虔生在蒲家一样。]
[阿善哥哥只是姓姜。]
06.
蒲洁虔被软禁的第二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姜玮善给他准备了礼物,他却一直没有来。姜玮善想,毕竟是蒲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生日当然不会一个人过。
这个礼物,一放,就是二十年。
舍不得打小儿子,蒲老爷子只好从姜玮善下手。
蒲洁虔从五姐那里听说父亲要去找阿善哥哥交谈交谈,软磨硬泡的祈求着五姐打开门。
蒲洁虔去的时候,父亲和姜玮善正坐在一块,彼此都没有说话。
见蒲洁虔来了,蒲老爷子淡淡的开口,[爸爸和他交谈了一下,他说他不喜欢小虔。]
蒲洁虔有些楞,只听父亲接着说,[他还说,是小虔死皮赖脸的粘着他。小虔,是这样的吧。]
他说的没错,是自己非要缠着他的。
蒲洁虔憋着眼泪赌气似的大吼着,[是!是我缠着他的!我就是喜欢他!蒲姜两家不合,可是他从来没有伤害我,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他?]
姜玮善猜到过蒲洁虔会因为自己和蒲老爷子吵起来,才那么着急想和他撇清关系。
[洁虔,不要闹了。你是蒲家唯一的男人,将来蒲家得靠你和你妻子共同打理的。]蒲老爷子站起来,边拉着蒲洁虔往姜家大门走边说着。
姜玮善垂着眼,没有看向蒲洁虔。
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亲眼看着蒲洁虔离开。
蒲洁虔挣脱父亲的手,几步跑来死死抱住姜玮善,[我不要,我不要妻子,我要阿善哥哥,我就是喜欢他,别人都不行!]
[你!]蒲老爷子气得将拐杖当场就断成两半,[你不知道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吗!]
[我知道!他们杀人!他们用活人做实验!他们是卖国 贼…]蒲洁虔挡在姜玮善面前,[可是爸爸,求您了…]
听到前半段话,姜玮善突然明白了,自己和蒲洁虔,从来都不在同一个高度啊。
从来都,没有办法和蒲洁虔像普通友人一样,坐在一起,寒暄几句。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和姜家人有关系!你忘了你伯父伯母是怎么死的吗!你想过你那三个姐姐怎么活下来的吗!你是想逼着我这个老头子和你断绝父子关系!]蒲老爷子气的发抖,只见蒲洁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哇,好哇,自己养了十八年,捧在手心里,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的心肝宝贝,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跟他下跪。
好啊,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蒲老爷子离去的时候,将蒲洁虔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那是蒲家人的象征,没了蒲家的镯子,也等于说是蒲家没了这个人。
后来,也就成了百姓们乐此不疲的笑谈故事。蒲家的小少爷,成了姜家某人的跟屁虫。
成为了每个人议论的对象。
07.
你可知道舆论有多么可怕,它可以毁了任何一个人。
姜玮善顶着父母的压力,又怀揣着蒲洁虔的希望。每当姜连七看见姜玮善的时候,总是他一个人躲在实验室的角落用脑袋轻轻撞击着墙壁来缓解压力。
[他不该爱我的…]姜玮善想着。
他已经不敢把蒲洁虔带上街,每当街上的人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蒲洁虔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不屑。
这是一个废少爷,人人都能踩在脚下。
总能听到人们闲谈时候提及蒲洁虔,看,那个就是洁虔,喜欢男人的变态。
他也是厉害啊,为了仇人和自己的家族决裂。
[为什么啊…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大家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我?]蒲洁虔抹着眼泪。
姜连七说,[因为你喜欢的是姜家的人。]
[知道吗,你是蒲家的人,不能和姜家人扯上关系。]
多日之后,姜玮善对蒲洁虔说,[洁虔不哭,你生病了。]
姜玮善还记得当时,自己研究了许多日的实验水,导入针管中,液体缓缓的流进蒲洁虔的身体里。
看着蒲洁虔一日比一日还要茫然,他突然有一种替蒲洁虔解脱的感觉。七天下来,蒲洁虔脑子清醒的时间基本为零。
偏偏这样,他始终记得一个名字。
[阿善。]
08.
外面又有了一个新传言。
姜玮善始终是姜家的人,骨子里流淌着恶人的血液。
洁虔那么喜欢他,他也舍得把洁虔当作实验品。
所有对蒲洁虔恶言相向的话语,全都转骂到了姜玮善身上。
蒲老爷子对小儿子再失望,也终归父子情深,哪能让姜家的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蒲老爷子带人上门要求把人还回来的时候,姜连七递给蒲老爷子一个盒子,[蒲少爷的骨灰。]
姜玮善被抓走的时候,只拜托了姜连七一件事情,[好好待他。]
09.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姜玮善踏进了那间屋子,他轻唤一声,"洁虔。"
那人没有看着他,依旧不停地撞着墙壁。
"我是阿善。"
那人停顿了一下,有些微微的发抖,姜玮善感觉到他似乎在哭。
他道,"我来了啊。"
10.
蒲洁虔说,喜欢那些有着漂亮颜色的水,和他见过的水都不一样。
姜玮善就为他调制了一种可食用的,安全的水,存放在一个小瓶子里。
那件关于存放了二十年的礼物,最终也成了一个空荡荡的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