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棠只觉得后背生寒。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两个小孩子却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继续开始向前跑。
“……？”
迟棠喃喃道：“奇怪了，这两个小孩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呢？”
从一开始，他们俩就在不停地奔跑，到底是在干什么？
迟棠抬脚追过去，月光自她身后开始蔓延开来，黑暗与光明从海上的某一线开始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然而她无暇回头，虽然她是个成年人，但海滩上礁石遍布，跑起来也不比在平地上容易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两个孩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个头矮点的小女孩原本扎好的头发此时已经有些松动了，一双杏眼又大又圆，腮边还挂着刚刚没有擦干净的泪痕。
至于那个小男孩嘛，他身上则有一种对迟棠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感觉迟棠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样。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时候，迟棠总是有种飞起的水珠溅落在她脸上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脸颊上一片干燥，根本什么也没有。
不过那些浪花倒是把两个孩子的半身打湿了，以至于衣服紧紧地贴合在他们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当海水再一次被风送上海岸时，走在迟棠前面的小姑娘一个没留神，脚踩着湿滑的石头，眼看着就要滑进海里。
“小心！”
“小心！”
两声惊呼重合在一起，迟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再次穿过小女孩的身体，而旁边的男孩则眼捷手快地拉住了她。
小女孩惊魂未定地从脚下那块足有三个她那么大的石块上爬起来，她喘着气，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刚才真的要吓死我了……”
迟棠讪讪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她蹲下身子，郁闷地看着眼前两个小孩。
“没事的。”那男孩沉默了一阵，开口安慰道。他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轻抚女孩头顶的动作看上去也极为生疏。
“你要是没力气的话，我们就先休息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再接着逃跑。”
逃跑？
迟棠的目光顿时凝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她疑惑地想，这两个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没人能给她解答这个疑惑。
小女孩倔强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就是有点头晕，我不累的。”
男孩怔了一下，放在女孩发顶的手下滑，将掌心轻轻贴合在她的额头上，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在发烧！”
“我发烧了？”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
迟棠的心也跟着一紧，小孩子体质那么弱，发烧可是相当了不得的病，况且现在可是在根本看不到人影的海边，这可要怎么办？
男孩却站起身，攥紧了女孩的手：“走，我们跑快点，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我们去前面看看，一定能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等我们到了那里，一定会有人给你看病的。”
迟棠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她无数次想要伸手去碰他们，但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透过他们的身体。
飘渺的月光无情地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方，腥咸的海风从海底翻涌上来，好像深海中的神秘生物在向天空吐息。
不知道为什么，迟棠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小女孩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动作越来越迟缓，好不容易踩着陡峭的崖壁越过海岸线上一个相当崎岖的豁口，女孩吃力地挣开男孩的手，在他回过头惊讶的注视中小声祈求道：
“哥哥，我真的好累啊，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有人住的地方？”
借着月光，迟棠看见男孩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由迷茫与彷徨糅杂在一起形成的复杂神情。
他哑着嗓子：“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身子，怯生生地问他：“哥哥，你还有力气吗？”
“你累了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随即又迟疑地点了点头，她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搭在男孩的手背上。
那只小手似乎冰凉的可怕，刚触到小男孩的瞬间，迟棠敏锐地观察到他颤抖了一下。
一抹轻云飘过来，短暂地遮了下月光，眼前的景象忽然暗下来了片刻。
她听见小女孩的声音，渺远的好像是从另外一个地方传过来一样。
“哥哥，要不然你不要管我了，你先走吧。”
小男孩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愕了一瞬，随即慌张地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先走？”
“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跑了，”小女孩虚弱道，“你先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找人来救我呀。”
——啪！
那是一块碎石从缝隙里滚落的声音，却让这两个孩子如惊弓之鸟一样下意识地紧紧靠在一起，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刚刚声响的来源不过是块石头。
经过这一下，小女孩的精神状态显然更糟糕了，她无意识地微张着嘴巴，呼吸沉重而杂乱。衣服湿淋淋地贴在了她的身上，每一次风从不知道什么方向吹过来的时候，她都要痉挛似的抖一下身子。
此时此刻，她杏眼半阖，惨白的月光穿透了云层照在她的脸上，迟棠能清晰地瞧见她脸颊上病态的嫣红。
迟棠的心突然揪起来，她似乎忽然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个女孩的痛苦一样，寒冷和发热两种状态同时出现在她身上，以至于她的视野渐渐地模糊起来。
……？
怎么回事？
她听见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好像下一秒就会冲破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小男孩的声音从无数个方向传过来。
他哽咽着，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小女孩的手上，也砸在迟棠的手上。
“好，我先跑，你在这里等着我。”
“哪里也不要去，就藏在这里。”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
迟棠挣扎着抬头看过去，月光和潮水同时默不作声地退回海里去，邈远的天空上嵌着稀疏的几颗星。
男孩的身影就此远去，迟棠注视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她时而变成那个小女孩，孤零零地躺在被海水打湿的礁石上，时而又变成自己，她像是被迫在原地生了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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