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

六、审判日 “统领，你找我？”莆丽苜刚一踏进宫元晶的办公室，就立刻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仔细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墙角的垃圾桶还在冒烟。刚才大概有人在屋里烧东西，而这个人恐怕就是晶自己——证据就是她那只火爆兽后颈上的火焰还在燃烧。 “连接上你的资料库。”说完，晶将便携电脑推到莆丽苜面前，右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但她那严肃的表情显然是在命令。虽然不清楚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莆丽苜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就在她小心翼翼地输入自己资料库的密码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晶手里握着的一瓶试管，红色的液体正在里面闪耀。 那个难道是……莆丽苜的注意力被那试管拉了过去。晶没给她仔细辨认的机会，而是将装有红色液体的试管抛向半空，口中随即发出指令：“喷射火焰！” “住手！”莆丽苜竟不顾被火焰灼伤的危险扑上去抢那试管，但还是晚了一步。训练有素的火爆兽以一条极细的火舌准确地击中了目标，随着玻璃的炸裂声，里面的液体也瞬间被挥发成了红色蒸汽。而几乎与火舌重合的莆丽苜却没有因此受到一点儿伤害——不过，此时她的表情已扭曲得和伤者没什么区别了。 “为什么……为什么毁掉它？”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莆丽苜便抑制不住愤怒质问自己的上司，“你知道那东西有多珍贵？我们积了八辈子德才拿到的样本啊！就这么毁啦？” “还好意思说？”晶的眼神简直冷得如锋利的冰锥，“居然背着我偷偷地在手术中采取超梦的毛发和血液样本……谁给你这个权力了？难道你不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吗？” “有什么不可以？这是科学！”莆丽苜提高了音量，如同失去理智一样对着晶大吼道：“为了能制造出最强的口袋怪兽，富士老师耗尽了毕生心血，最后连命也搭了进去！作为学生，我只是想留下一些老师的研究成果。为什么非要抹杀他的痕迹不可？那是老师留给全人类的重要遗产！” 站在一旁注视着两人争吵的火爆兽突然产生了什么东西被绷断的错觉。然后…… “足以葬送全人类的东西算什么遗产？”令人惊愕的一声脆响突然让房间变得死寂。晶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右手，又失神地望向用手捂住脸颊的莆丽苜。“清醒点儿了吗？”她话语中透出忍无可忍的感觉，“我不想听‘科学如何如何伟大’这类热血澎湃的废话。核能也是伟大的发明，结果却被应用于战争——万一这些样品不慎流落到黑市或军方手中，天下就会大乱！要是你还认为人命是昂贵的，就别抱着‘不计代价’的态度去搞研究。造福人类的科学和毁灭人类的科学完全不是一回事！” 良久，莆丽苜捂着脸怔怔地望向对方，之前的不智被更为复杂的表情所代替。“抱歉，我失态了……”她的话中带着一丝真诚，晶则以轻轻地点头接受了这份忏悔。然后，当着莆丽苜的面，晶删除了世界上最后一份跟基因口袋怪兽有关的研究资料。 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器突然响了。在得到晶的示意后，莆丽苜拿起了话筒，“喂，我是冰天王莆丽苜，请问你找谁？”对方报上姓名后，她立刻把话筒交到晶手中，“是大吾。” “喂，我是宫元晶。你侦察到什么了？”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要打听内部线路的对话，莆丽苜很清楚这一点儿。但随着大吾的述说，晶的眉头也越发紧锁，这让她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怎么会？不可能，就算它再残暴……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喂？喂！”话筒那头突然杂音一片。 办公室的大门就在信号中断的瞬间被毫无预警地推开，四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制服的大汉闯了进来，他们身后则跟着一脸无辜的联盟保安人员。 “您就是宫元晶小姐吧？”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指名道姓地说了句怎么也不像提问的话，之后也没等回答，就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对方眼前亮了亮。“我们是国防部情报科的，如果不妨碍您办公的话，希望您能陪我们走一趟。” “我恐怕没有拒绝的权力吧？”晶镇定自若地说。 “我们是秉公办事。”黑衣人摊摊手，随后给晶让开一条路，“直升机就在外面，是防磁暴涂料的特制机身。”他把“磁暴”两个字咬得很重，每个人都因此意识到了什么。

诞生之岛——Hau的内部 “这牺牲未免太大了！”纱奈朵再一次试图说服代欧奇希斯放弃它的计划。虽然不久前这个生物疯狂的一面令她触目惊心，但纱奈朵依然不愿就这样放弃努力，并确信它只是一时的脑筋短路。“无论怎样都不停手吗？” “新生总会伴随着毁灭，就像浴火重生的凤王一样。”代欧奇希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来自太阳猛烈的带电粒子冲击地球磁场的全息投影，“人类是这个星球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要想拯救世界，就必须把病变组织通通切除。而执行这个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我。” “既然你不肯改变主意，就让我走吧！” “你要离开？为什么？”代欧奇希斯的目光终于被这条思感打动了，“外面的磁场已经出现裂缝了，现在出去可是会死的哦。” “就算死，我也不要跟刽子手相处。”纱奈朵的思感无比强烈，看来她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 “说得好难听啊，治病和杀生可是两码事……”代欧奇希斯仿佛有准备似的，并不担心她真的会出走，“我倒是可以保证你安全地离开，不过千万别后悔哦——除非，你不想再见到前辈了。” “还在胡扯！”纱奈朵突然变得无比愤怒。 果然被刺痛了。代欧奇希斯感受到了她激烈的心理变化，“这不是胡扯。前辈没有死，我有预感。发生这么惊天动地的变故，他一定会找上门来。” “预感这种东西怎么能相信！”思感刚一发出纱奈朵就后悔了——自己不明明就是具备预感能力的口袋怪兽吗，虽然那只是短短几分钟的预感。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窘态，代欧奇希斯干脆装成自己什么也没有接收到，“只要留在这里就一定能见到前辈，即便如此，你还选择离开吗？” 纱奈朵陷入了沉思。对方正在做的事无疑令她感到恐惧，但如果能因此再见到他…… 一年来，时常在噩梦中惊醒，总是在思念中哭泣。对现在的她而言，欲望远比恐惧要强烈得多。“但……”感情显然战胜了理智，“如果他找到这里的话，你们就又要战斗了吧？” “……”这回反而轮到代欧奇希斯沉默了，“应该吧……除非他选择不妨碍我，不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能够……或者说愿意来阻止我的，就只有他了。” “只要他无法妨碍你，你们就不会战斗了，是吧？” 代欧奇希斯用讶异的目光盯住纱奈朵，“你到底想干什么？”那深度复杂的思感，以它的理解能力完全无法读懂。

彩虹群岛，一之岛 宫元晶站在指挥所的平台上，环视着脚下的空军基地。机场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其中有些还是穿着红色制服，正把防辐护具往身上套的护林员。透过墨镜，眼中所有的人都被黑暗所包围，仿佛在预示不久的将来，这些人身处地狱时的场景。心痛归心痛，晶已然无力回天，“诱饵向来只是消耗品……”无奈的她不禁回忆起受领这个任务时的情景—— 当晶看清会议室里落座的几乎都是主张“武力解决一切”的激进派军官时，就知道落在自己头上的决非好运。尤其恶心的是，担当此次作战顾问的竟然还是松部赤木。 当时会议桌中央正在放映一段全息录像。录像的内容很简单，扭动的灰色触手挤满屏幕，耀眼的火光与非人的惨叫，之后便是一片雪花……晶注意看了下右下角录像拍摄的日期——三个小时前，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被挟持到该基地的途中。 “宫元小姐，我想你在旅途中已经知道我们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了。”松部的声音颇为中听，字正腔圆发音标准。他仰仗手上的第一报告，又强调了下这个国家面临的糟糕处境，“根据忒弥斯卫星组的观测，不明区域上空侵入地球磁气圈的太阳粒子层厚达八千公里，是迄今为止地球磁场最大限度的撕裂，而且面积还在不断扩大。”谁都知道，所谓的不明区域其实就是已经被代欧奇希斯完全占有的九之岛。“所有试图飞跃该区域的探测装置都被太阳风暴破坏，派出的侦察部队亦损失惨重，所获信息却很少。” 难道他们想让我的人去执行倒霉透顶的侦察任务？晶不禁心中一紧，但不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势必威胁到整个人类的安全，我们必须尽快将搅乱地球磁场的源头破坏。但强攻显然是不现实的——我们的兵力不足，还会引发联合国的介入，在政治和舆论上造成麻烦。”晶心知不妙。这些军官又想耍“谋略”了——说白了就是冒险加赌博。成功了虽可收到四两拨千斤之效，但若拨不起来，就得付出冒险该付出的全部代价。 她的担心是正确的。这些家伙的想法正是不靠机械，而是靠生物进入未知区域设置空袭引导装置。对于套了防辐护具的生物而言粒子风暴不是威胁，影子代欧群只对发出电磁波的机械“感兴趣”，而且还可以仰赖波导传输进行指挥——真是一举三得。 在座的人都在等待晶的反应，而晶却如同的她的墨镜般拒绝了窥视和猜度，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就是你们构思的计划？” 松部愣了一下，抱之以沉默。 “怎么？有不清楚的地方吗？”提问的是一名缀着金丝肩章头发有些花白的少将。晶认得这个人，曾经扬言要用核弹解决固拉多与盖欧卡之争的也是他，一年不见他好像又升官了。 晶摘下墨镜，望着安坐于对面的军官，“由平民来执行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的军事任务？你们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混蛋。” 会议室里的人闻听此言不禁神情紧张起来，唯有那个少将依然无动于衷。“完全正确。”将军端起桌上的咖啡，呷了一口又放下，“还有疑问吗？” “宫元小姐，我感到很遗憾……”松部脸上的肌肉不禁有些抽搐，“但我们已决定从你的部下中征集自愿者……” “真人道啊，”晶点点头，目光死死地盯住这个虚伪的家伙，“最好找那些没有家庭背景的，这样他们就死不足惜，不必担心有亲属提出抗议之类的后遗症。是个好主意……” “这是为了防止人类被那个怪物毁灭……” “给那个怪物装上獠牙的不正是你们吗？！” “够了，女士。”对面的少将用耐性极好，但也已经濒临极限的语调说：“你只需表态就可以了，执行还是拒绝？” 晶抑制着心中的怒火，她重新戴好墨镜，说道：“我会执行该命令。不是为国家更不是为政府……而是对人类的未来负责。” “嗨，统领！”套着防辐护具的大吾发现了晶，满脸笑容的上来打招呼，“弟兄们都准备好了，今天半夜就乘运输机出发。”夕阳的暮色中，那一身炫目的特殊防护服使他看上去像个潇洒的勇者。 “你为什么也加入这次行动了？”晶的脸色凝重。按照经验，但凡对战争抱有偏激或浪漫的人，最后必无善终。无缘由的，晶不希望大吾持有其中任何一个观念。 “跟随自己多年的同伴都义无反顾地加入这次战斗，难道要我当个无事可做的旁观者不成？” “至少路人不容易领便当。”晶绕过大吾，注视着他身后的五十余名部下。有些人脸色苍白，也有人还在开着玩笑……虽然表情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清楚自己选择了怎样一条路，其舍死忘生的勇敢精神令在场的一些军人也不禁动容。晶放纵自己的血液温度逐步升高，沉浸于灾难带来的感动之中。战争是丑恶的，却也能展现出人类品质中优秀的部分。“我的同志，祝你们好运。”晶向他们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她希望黄昏时分的光线能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充满自信。 “统领，你笑的样子真美。”大吾轻浮地说，“若顺利完成任务，我想要一点儿小小的奖励……” “说吧，我能给你什么？”晶的笑容依旧。 “一个吻。”大吾望着她的眼睛，很自然地说到。 晶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即笑容更柔和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大吾的脸，“好吧，你会得到的。不过，得先保证活着回来见我……”

翌日凌晨 一望无际的海水黑得仓皇，好象是谁漫不经心地倒掉一瓶子没有化开的油彩，然后就不规则地蔓延开来。大吾不知疲惫地凝视着星光闪耀的前方，直到耳膜中巨大的风声出现了杂质，才回过神来揉揉酸胀的眼睛。 在到达距离九之岛最近的六之岛后，由五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护林员以及他们的搭档口袋怪兽组成的队伍便下了飞机，改乘三头吼鲸王继续向目的地进发。由于大海的掩护，这一路上都没有遭遇到影子代欧奇希斯的阻击。 说不定，真的能这样偷偷潜入登岛吧？就在大吾的心情稍有些放松时，某个依靠胡地进行警戒的队员突然大声发出警告：“有高能生物反应出现，左30度方位！” “嘁，准备战斗！”大吾一边指挥同伴布阵，心里一边暗暗嘀咕：“终究没逃过哨兵的眼睛吗？难怪古语说‘好梦总是空欢喜，凶兆往往会灵验’。” 直到高能生物近在咫尺时，人们才发现那东西与代欧奇希斯无关。“我不是敌人，宫元晶在哪儿？”原来是超梦，估计他盯上这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是猜出了他们的意图，这才选择公开露面。 “找统领干什么？你这怪物！”大吾的回答毫不客气。 这口气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超梦的注意，“你是那个时候的……” “这家伙很厉害，别轻敌！”其实就算大吾不说，在场的护林员们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证据就是个别人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再说一次，我不是凶手！”超梦对这样的态度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大吾完全无视他的辩解，继续恨恨地发着牢骚，“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捞回来？早该想到的——既然是狗，就改不了吃屎。” “你也醉了吗？” “嗯？”大吾被弄糊涂了，“胡扯什么！”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返回总部前，超梦与晶相处那晚所发生的事。不过在超梦看来，他的这种歇斯底里绝对是神志不清的表现。 “慢着，大吾。”对峙中，晶的声音突然通过波导传输，由一只波克基斯的心灵共振发出来。“我是宫元晶，你们能听到吧？因为涉嫌八之岛海域的坠机惨案，所以我们不得不决定将你作为‘潜在危险生物’收监看管。” “我是来还人情的。”超梦没有理她刚才的话，直接说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人情？”波克基斯传输过来的声音愣了一下。 “当初的约定，手术费就是我帮你们收拾这乱摊子。” “没那个必要。”晶一口回绝了超梦，“即便是普通的口袋怪兽，我们也会全力救治的。” 说实话，这答案还真让超梦感到意外，“这样啊……” “现在，请配合一点儿，我不想和你发生不愉快的冲突。” “等一下！”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插进新的呼声。一蓝一红两个带翼的生物从众人头上滑过，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跳到了对峙双方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