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这一年来得早了些,淅淅沥沥的雨点伴随着清风飘入敞开的木窗,打湿了下边放着的台镜。
一个女子正坐在台前描着眉,见到逐渐模糊的镜子,微微皱了皱眉,伸手随意地用衣袖拂去上面的雨点,然后轻轻站起身,将木窗关上。
她不喜欢下雨,唯独对雪情有独钟。南方很少下雪,下也只有几片白雪飘零。她的记忆里有几场大雪,都是如鹅毛般,美得很,可惜她今生从未亲眼见过。那是西州的雪。
看着窗外虽小但毫无停止趋势的雨水,她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几天,恐怕都没有好天气。
但天气的好坏丝毫不影响艳香楼里的热闹喧嚣,这里是清河郡最有名的酒楼,但不以酒肉著称,而是楼里的艳丽芬芳。
时宜从小是孤儿,沿街乞讨时被这里的楼主收养,便在这里长大,因为楼主的刻意培养,一手古筝弹得是顶好,成了楼里数一数二的名牌歌姬。
虽说古筝弹得是好,但她的外型和声音才是使他人倾心最有力的道具。长发如瀑,肤白如雪,更美的是那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干净得让人不自觉想要怜惜。而声音也是甜美可人,配合着古筝吟曲之时可叫人如痴如醉,难以忘怀。
即使追捧者无数,但从未见时宜心许过一人,人们只道这百年难遇的美人无人配得上,无人爱得起,但不知时宜的心底早已暗藏一人。那人她今生到如今从未见过,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那人以一身的美人骨为那时的世人称道,但更让她倾心的是他的志向和品格,能那样心怀天下,一身正义的人在这一世她从没碰见过。他才是百年难遇的人。
时宜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这一世她的容貌和记忆中的自己有所不同,不变的只有那一双眼。不知道他会长什么样子,但时宜坚信自己只要见到他就一定能认出来。
每日房外从正午开始就变得吵闹,客人陆续而来,点酒点菜点美人。时宜因为楼主照顾的特权,只在傍晚于大厅内弹奏吟唱,不陪酒更不过夜。因此每日此时便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刻,即使是不来吃饭的人也想要进来凑凑热闹,蹭着听她弹一曲才肯走,不过只要进来,都得按例付给店小二小费,所以楼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
时宜觉得自己的曲子就像是一道划分线,听完后还要留下的人,可能就不是些正人君子了。
时宜白日里就待在酒楼里她自己的房间,楼主为了让她住得清净,专门将她安排在最高楼,并且都用了隔音效果好的木料为她加强了墙面。
几曲作罢,时宜便会回房,除非有客人重金邀她单独弹唱,她才会去客人的包房,身边会跟着丫鬟,保她安全。
从十五岁起,时宜的日子就是白天读书,傍晚吟曲,日复一日,不断重复。外人看来,这对一个孤儿来说,是很好的命。但是其实她很想逃离这里,她想去寻找心中的那一个人,想去西州,想去找他。只是楼主对她实在很好,将她看为亲生骨肉,叫她难以就这样不管不顾,狠心离去。
时宜发着呆,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说原本就是阴天,但夜晚独有的昏沉感还是很好辨认,每到这时,时宜知道就该自己上场了,外边人生鼎沸,都是等着她的人,但应该没有她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