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做我的猫

“……先生？”

“嗯？”贺峻霖回过神来，望着鱼铺小伙子尴尬地笑笑，“啊、不好意思多少来着？”

“三斤多一点，收您一百二吧。”小伙子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鲜鱼装进了袋子，贺峻霖不动声色地抽了口凉气，扫码支付后拎着东西逃跑一样离开。

没想到活鱼竟然这么贵。

走在回学生公寓的路上，贺峻霖的心头飘过一丝迷茫。今年他刚好成年，才失去了家中衣来伸手的特权，这个月老爸老妈给的生活费被他花得见了底，本就不富裕的小青年不得不亲自来到熙熙攘攘的海鲜市场，咬着牙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

因为他捡到了一只猫。

学生公寓的电梯又在维修，贺峻霖仰头望了望，他的屋子在七楼，爬楼梯倒是累不死人，但是他现在腰有点酸，手里拎的东西也太多了。他绝望地靠在报箱上，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响了家中的对讲机，音乐滋滋啦啦地响了一会才被接听，对面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警惕——

“谁？”

“……我。”贺峻霖盯了摄像头一会，又忽然想起这里的摄像头好像也在前几天坏掉了，“你下来……额，知道楼梯在哪吗？”

对方“嗯”了一声，似乎认出来了他的声音，“怎么了？”

贺峻霖惨兮兮道：“电梯坏了，你帮我拎一下东西，我给你做鱼吃……”

他听说过猫很不好使唤，昨晚他捡回家的这只明显比一般小猫都要贵，他并不抱希望，因此在楼梯口看到冒出半颗脑袋的严浩翔时，他简直想大喊一声“谢主隆恩”。

更没料到的是严浩翔不光一声不吭帮他将东西提上七楼，进门后还有些小心地问他：“你会做鱼吗？”

贺峻霖十分诚实：“我不会……但我会查攻略。”

“我帮你查好了。”严浩翔眨眨眼睛，颇为无辜，仿佛一个小时之前强调着“再小的猫也是食肉动物”、挑挑拣拣着非要吃鲜鱼的那位不是他。

贺峻霖无话可说，在严浩翔的眼神指引下找到自己的电脑——打开着摆在沙发上，果然是一份将“新手起步、一学必会”大写加粗的做鱼攻略，旁边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毯子，贺峻霖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出门买鱼的时候严浩翔就是裹着这张毯子认认真真帮他搜菜谱的……好聪明啊，看起来不像是刚来到人类都市的，可为什么没挂着猫牌牌呢……？

贺峻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皱着眉头读学术论文一般将它看完，揉揉太阳穴，“……行吧，那我试试。”

“嗯。”严浩翔很乖地答应了一声，亮亮的瞳孔，谁能不被满眼期待的小猫征服，贺峻霖实在忍不住摸了摸严浩翔的头发，而严浩翔盯了他一会，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昨天他们小组踩在死线上交了编曲，导师表扬他们旋律改得很好，还试探性地问有没有参赛意愿，组长高兴坏了，提议出去庆祝一下，贺峻霖心里狠狠吐槽你们哪来的脸明明绝大多数的工作都是我自己做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但人总不能跟美食过不去，聚餐他还是去了，酒足饭饱，夜色已深，组长又张罗着要去K歌。起初贺峻霖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后来他忽然发现那个人好像是对组里的一个妹子有意思，唱歌的时候总找她互动……怪不得这么爱出风头。

整个嘈杂吵闹的包厢中全是多巴胺散发的气息，贺峻霖望着闪光的灯球和液面高低不等的酒杯，保持了一会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漠，终于还是遭不住，往脑袋上扣了一顶鸭舌帽，决定出门透一口气。

他找了处两楼之间狭窄的缝隙，头顶正上方有只路灯围满了飞蛾，没有消遣的事，只好漫无目的地打开手机。

他自己做的歌都会上传到网上去，时间久了有点小名气，他翻了一会评论区，挑了几条有意思的留言回复，忽然听到有一伙人讲着粗俗的方言缓慢靠近，深处好像也有点不对劲的动静，他胆子有点小，就近用手扶了路灯，却没想到“啪”的一声过后，连路灯都熄灭了。

这似乎是个恐怖故事的开端。

今夜没有月亮，色泽交叉的灯光搭在很远，贺峻霖简直要吓愣了，他看到缝隙深处的空调室外机后有黑色的影子缓缓站了起来，贺峻霖很快发现了他头顶上的耳朵和后面摇晃着的尾巴，他想发出声音，对方却朝他走来——靠近——然后便是环绕在身上的触感。

“帮个忙，别动。”他说完，将脑袋埋在了贺峻霖的肩膀上。

贺峻霖就那样被黑色的影子压在昏暗中搂了一会，浑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了听觉和对心跳的感知，他意识到那伙人在某处站定了一会，像是在向这里窥探，许久才重新交谈、走远，然后他终于松开，花了好一阵子才从手脚冰凉的极度恐惧中回过神来，待到七魂六魄重新归体，才渐渐看清了面前。

贺峻霖见过猫，也见过其他物种的兽人，唯独没有见过猫科的兽人——蓝色美丽的眼睛，小而圆的耳朵，远处有车辆经过，束状的光扫了过来，那双瞳孔就变得细长，神秘而又危险。

“谢谢。”他说，“他们看到我一个人，想抓我。”

贺峻霖张开嘴巴，还是说不出话来。

现在马路上的大字标语都挂着“物种平等”，但实际上人类还是把控了绝对的权利、占据着大多的生存空间，两个形态相近的物种却互相恐惧又相互歧视，对立根深蒂固，在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眼里，兽人已经变成了极为罕见的存在，只知道他们一般在他们自己的群居部落生活，而在人类都市中兽人大多会出现在混乱的歌舞厅和昏暗的小巷里，暗示着许多灰色地带的交易。 这么想来在KTV的附近遇到猫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但面前这只……贺峻霖试着拉了一下他，猫猫很乖，没有抗拒就跟他来到有灯光的地方，他重新谨慎地打量了一遍——漂亮、干净，有着昂贵的气质和冷傲的神情，实在是不像野猫，而且他攥着拳头，两只耳朵小幅度转动着，看上去也很紧张，倒像是走丢了的品种猫。 一个想法撞进脑海，贺峻霖罕见的跳过了思考的步骤直接开口道：“……要跟我回家吗？” 猫回了一下头，人类耳朵听不见的声音他也能够捕捉，他聆听了好久才转回来，直视着贺峻霖的眼睛，似乎还在犹豫。 贺峻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扣在了对方的头顶，这个动作令他缩了一下肩膀，两只圆圆的小耳朵被遮了起来，只看正面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太大差距。 这大概是仅剩的一点侥幸了，贺峻霖又温和地问了一遍：“走吗？” 落单的猫摸了摸帽檐，许久后垂着眼睛“嗯”了一声，接着他用爪子勾住了贺峻霖的袖口，并且小声地告诉他：“我叫严浩翔。”